婉儿几时见过王爷如此失态,见他披头散发,神情憔悴,哪里还有什么风度可言。她心里虽恨卢尚秋,却也不愿见心上人如此颓废,顿生恻隐之心,亦跪下来求圣上:“婉儿可以作证,当日宴会上,卢侍郎实是受了公主逼迫。”
武曌叹气,她亦不曾料到梁王对卢尚秋情深意浓,竟会为了他与魏王兵戎相见。
“三思,你一直对朕忠心耿耿,业绩丰硕,是姑母心中皇储之位的上上人选,你可知,姑母为何迟迟未提名你为太子?”
“小侄不知,请姑母明示。”梁王口中如此说,其实心中已凄凉晦涩,隐隐觉得必定与卢郎有关。
武曌缓缓道:“一旦做了皇帝,天下百姓苍生便是你肩上的担子,儿女情长只会阻碍你成为明君,甚至成为一个昏君。姑母的心血便会全部付之东流。”
梁王是擅长察言观色之人,此番话再明白不过,怎可能听不出武曌的言外之意。显然姑母还是不同意他们的关系。他将一双拳攥得死紧,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大周律法严酷,对王族大不敬即是死罪。十多年前,他的表兄兼情人贺兰敏之便是遭人诬陷弹劾,以至于悬梁自尽而死;如今卢郎已经死过一次,好不容易救活过来,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次承受与爱人天人两隔的打击。
他深深瞥了一眼身边跪着的婉儿,将牙一咬,并了右手四指在面前道:“恳请姑母放过卢郎,小侄对天发誓,此生再不会与他相见。”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王府井水寒气颇重,虽然及时得到救治,仍令卢尚秋伤了肺部,从此落下喘病,不能剧烈运动,见寒风也容易咳喘,有一次竟然咳出血来,只将燕氏三魂吓去六魄。
待天气好转,卢尚秋在母亲的陪同下,去了王思思墓上祭拜。他亏欠这位旧爱佳人的一生太多,无言再见王参军,因此是由思思母亲王氏私下里引去,才得以扫墓。
三年来,并州城还是从前的模样;可是一问之下才发现,物是人非。张松调到雍州当司马;李公子随父亲去了江南经营布匹生意,许公子作为合伙人也一起走了;赵刘毅听说被江湖教派的人抓了去,生死不明。童年时几个要好的玩伴,如今均天各一方。
***
半年后。
夜已深。
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抬着一个大包袱,从怀化将军于厚德的府上溜出来。这几个家丁抬着包袱走了一段,至一杳无人烟处,便将手中包袱扔在墙角,转身一溜烟逃跑了。
包袱动了动,原来是一个身着水绿色锦袍的人,锦袍上还有血渍。
深秋寒意逼人。萧瑟风中,那人衣裳单薄,披头散发,瑟瑟缩在墙角,不停地喘着,像是随时快要断气。
远处传来骑卫的马蹄声。
“报告巡官,前面有一个人倒在路边,像是快死了。”巡查禀报道。
马背上的人略一顿首:“本官的地盘上死了人甚是不妙,人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
这半年来发生了什么大事?
其一,要数梁王武三思成功扳倒魏王武承嗣;魏王在圣上面前彻底失宠,其势力爪牙,包括御史中丞来俊臣等均被下狱。
其二,要数圣上下旨召狄仁杰回京,官复原职。
但是,若要问这半年里杨恕最关心的是什么事——他最关心的是一个小小的夫子。
杨恕盯着榻上昏迷不醒的人怔怔出神。
他并不是不认得卢尚秋了。
相反,那日在擂台武场上,他一眼便认得他。没想到他心中一直念念不忘之人,便是那出声救他之人。
在此种情形意外见到小秋,他原本万分的欣喜。可是他的小秋却在王族座席上与王爷并肩坐在一起。更加令他郁闷的是,王爷的手牵着小秋的手,两人十指紧紧相交,令他一时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他当初走投无路才去找玄鸣长老,十年来他尘缘未了,玄鸣并不是看不出来,只是大师觉得此人武学造诣颇深,是可造之材,才决定将自身武艺倾囊相授,但愿徒弟有朝一日离开少林寺后,能够走上正道,为朝廷效力。
接下来他被师傅赶出师门,在洛阳城云麾将军裘国栋手下做巡官,听说了更多关于小秋的故事。那些讲故事的人拿小秋的事作饭后的谈资,用秽言秽语,将情景绘声绘色地描述,仿佛亲眼所见一般,还将画有小秋的春宫图分享给他看。他费了好大功夫才忍住没将珍藏多年的那一支白簪折成两半。那只小白簪是小秋留给他的信物,自从剃了和尚光头,他就再也没有机会用过。如今那少年用的簪子也太短了,不能再用了,他便用布包了揣在怀里。
梁王寿宴,他一个新人莫名其妙地遭到邀请,终于有机会近距离见到小秋,却只见他神情憔悴,被太平公主与皇上身边的才人婉儿等女流欺侮,才知道他过得并不好。
可是小秋与梁王的关系在他心中是一道过不去的坎,他自私地想,自始至终还是认为不要与小秋相认的好,以免他心中留存的那个纯洁的小秋如气泡一般破灭。
不过,他还是无法控制地对小秋的一举一动倍加关注。
不久他听同僚聊天,说起京城某晚动静甚大,据说是梁王因卢侍郎与魏王起了冲突。之后又有消息说,卢侍郎被梁王逐出王府,去了京城太学当教书先生。
京城洛阳有个出名的夫子,其人除了有博学多识的美称以外,更是被赞为“颜极俊丽,如出水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