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怀宇记不清是谁说过他天生带有逆骨,绝不会甘于平庸安稳一生。
事实上他并不讨厌这种带着宿命论调的评判,尽管为此被先帝疏离厌恶,但最后的结果还是他这块“逆骨”赢得了天下。站在帝都城郊最高的山峰上望向远方时,那种真实的胜利感让他沉醉,而更远处未知景色则令他沉迷,想要将中州这片大地全部纳入掌中的冲动越来越强烈。
“吞并姜国后大遥就与昭国接壤了,朕一直期待能与白家几位名将交战,这一天,实在让朕等得太久。”眯起眼抬手向虚空伸去,透过指缝看澄净天空与壮阔山峦,仿佛所有一切尽在掌内的感觉使年轻的遥国皇帝露出傲然浅笑,“遂良,朕说过会让你看到奇迹,只要你不离不弃跟在朕的身边,你就会知道遥国也有扬眉吐气的一日。”
自信的语气偶遂良并不陌生,那是属于王者的霸气,威不可侵的气势,也是最让他痴迷、宁愿效忠一世的耀眼光芒。
“陛下还是执意亲征么?虽说姚俊贤一派势力已经基本铲除,暗中想要效仿姚俊贤干政的权臣却还有不少,陛下就不担心出征这段期间宫里会出乱子?”
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易怀宇胸有成竹道:“帝都有君放坐阵何须操心?再说按照君放的提议将统兵权与调兵权分开后,那些武将手中可直接掌控的兵马大量削减,想要起事没那么容易。”
又是沈君放么?
偶遂良默默低头,担忧目光收敛在易怀宇看不见的角落。
无可否认沈君放是个奇才,同样是饱读诗书的年轻人,那些整日只会引经据典、呆板沉闷的书生完全无法与沈君放相比——中州这片土地上所发生的历史在沈君放脑海里汇聚成河,而作为易怀宇救过他又破例拔擢他的回报,沈君放将千百年的惊涛骇l凝结为珍贵经验,无论是行军布阵还是治国定策,这个年轻人给出的建议往往令人惊叹不已,如充满智慧的老者一般为易怀宇照亮前路。
所以沈君放在众人心目中留下的形象是完美无缺的,似乎只有偶遂良会忧心忡忡某些事情,会在与易怀宇交谈时犹豫不决,反反复复矛盾纠结。
此去出征最短也要数月之久,如果现在不说,会不会发生无可挽回的事情?
因着这种想法不断煎熬,偶遂良最终还是选择坦白直言,轻咳一声硬着头皮开口。
“陛下是不是对沈国师过于放心了?抛开许多大臣对沈国师的嫉妒不说,凭他的年纪想要压制文武百官并不容易,万一陛下不在时发生什么争执冲突,还有谁能替沈国师撑腰?最近一段时间宫里传出风声说沈国师频繁出入浣清宫,倘若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要起混乱的可就不只是后宫或者前朝了。”
事关宫中风气本不该掉以轻心,易怀宇却像听了笑话似的笑出声音,转过身,还是那副毫不怀疑的笃定神情:“如何让那些大臣听话君放自有分寸,他的鬼点子远比你想象的要多。至于流言一事纯属无稽之谈——君放是在朕的授意下才会去浣清宫找荼儿商量些事情,交谈时发现煜儿很喜欢他,于是便生出教煜儿和其他皇子诗书礼法的念头,朕想确实再没有别人更能胜任这任务便允了。你应该知道吧,煜儿早产所以身体较其他皇子羸弱,平日里又黏荼儿黏的紧,每次和其他皇子聚到一起总要受欺负,这种情况下让君放去浣清宫教授不是理所当然吗?怪只怪那些宫女太监喜欢制造流言,再怎么光明正大的事到他们口中都变了味道。”
除了自己外还有另一个能够让易怀宇无条件交付信任的人,这点让偶遂良十分舒心,可是面对自己迟疑许久才提出的疑虑却被干脆忽略,无论如何他是笑不出来的。
易怀宇是个开明君王,既没有禁止官员进入后宫的明令规定,也没有不许嫔妃与外人往来的条例,按他的话说那些嫔妃都“有些来头”,把她们雪藏于深宫不如拿出来晒晒太阳,多多少少还能巩固各国、各王侯将相之间联系。就譬如皇后司马荼兰,虽然易怀宇暗中示意群臣不要接近浣清宫,但司马原和沈君放是例外。
他需要一个井井有条的后宫,与唯一的亲人相见算是给司马荼兰的功劳奖赏,而沈君放,那是培养太子最合适的人才。
偶遂良很了解易怀宇种种安排下的用意,然而年轻的国师总让他怀揣不安,仿佛早晚有什么祸端将从沈君放这里产生。当然,这些预感毫无依据,每当偶遂良向易怀宇提起时都暗藏愧疚,结果也往往是易怀宇一笑置之,整个人都沉浸在即将一手挑起的烽烟之中。
前方战事情况不断传回帝都,遥军迅速攻破姜国进军昭国的同时,稳坐御书房的沈君放把朝上之事打理得有条不紊,每天早朝后去浣清宫则成为雷打不变的规律。
“前几天在南边花园遇见淑妃,看她手里拉着的五皇子时吓了一跳,才两岁多而已,怎么就长得那样结实?不过那孩子细看起来不是很像皇上,大概是承继娘家那边的血统较多。”易宸煜午睡的闲暇,司马荼兰习惯于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沈君放闲聊。
“五皇子么……”沈君放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笑笑,“五皇子和太子一样身体不是太好,但他很聪明,其他皇子要念一下午的诗词他只需一个时辰就能流畅背出,皇上对他喜欢得紧呢。”
“就算不那么聪明一样得宠。你看,淑妃是典型的母凭子贵,一个四品文臣家的庶出女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