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手让武僧将法坛围住,不让任何人离开,且对王家人虎视眈眈,仿佛随时都会大打出手。这种时候,唯一没被牵连的姬长夜自然不会让少年跑去凑热闹。
王象乾万万没料到情况会急转直下,但他毕竟身居高位多年,很快就平复心绪,辩解道,“仅凭一具尸体,如何能够证明此事是我儿所为,更何况我儿被妖邪迷惑,同样深受其害。寺内人多手杂,指不定是谁栽赃嫁祸,还请大师明察,在下也会告知官府,让他们找出真凶。”
玄明法师曾为长公主驱邪;曾为当今圣上加冠;更主持过先帝的葬礼,地位堪称“国师”,莫说封疆大吏,便是皇亲国戚也得对他礼让三分。故此,王象乾丝毫不敢拿大,摆手让侍卫放下武器,以免与菩提寺的僧人发生冲突。
匆忙间,他锐利如刀的视线在三皇子与少年身上扫过,显然认为这是某些人布好的局。一切都发生的那般凑巧,而且目标明确,若说背后无人操控,他绝不相信。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自己面前乖巧懂事、才华横溢的儿子,私底下竟奸同鬼蜮,行若狐鼠。当然,他对此并不介意,毕竟他自己的行为准则就是“无毒不丈夫”,但若是早知道内情,定然不会像现在这般大义凛然,危而不惧。
他不惧,林氏和王君夕却吓得瑟瑟发抖。近些年,直接或间接死在王天佑手里的幼童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她们仗着王家势大,行-事并不如何隐秘,要想找出一二罪证实在太过容易。府里,除了不问内宅之事的王象乾和王老太爷,大概没有人不知道内情。
如今,王象乾竟直言要告官,这不是在自寻死路吗?母女两互相搀扶着,以免当场晕倒。
王老夫人也露出忧惧之色,几次开口却未曾发声,到底不敢当场揭破此事。罢了,让官府介入也好,吾儿乃兵部尚书,随便找个替罪羊应是易如反掌。思及此,她转眼朝人群后的少年看去,目中划过缕缕暗芒。
母子同心,王象乾也回过头盯视有姝,表情非常阴毒,且周身弥漫着杀意。他本就认为此事乃有姝借三皇子的手向王家复仇,故此,便是官府找不到证据,也会想办法要了有姝的命。已对外宣称暴毙的嫡子忽然回来,还投靠了太子的政敌,这样大一个把柄,他自然要料理干净。
想到不知去了哪儿的宋氏,王象乾目中杀意更甚。这母子俩果然都是祸害!
“她想让我顶罪,他想杀了我。”有姝对旁人散发的恶意十分敏感,仅一个眼神就知道王老夫人和便宜父亲在思虑什么。他伸出指尖在二人身上点了点,已打定主意要毁了王家。他素来便是如此:你不惹我,我也不惹你;你惹了我,我直接要你的命。
“莫怕,不出半月,王家便会分崩离析。”姬长夜也不是善茬,早已为王家设定了同样的结局。他轻轻拍了拍少年略微冰冷的脸颊,以示安慰。
有姝点头,轻声道,“我不怕,我想过去跟玄明法师说几句话。”
“说什么?”姬长夜垂眸追问。
有姝不答,掰开主子双臂,快速跑了过去。
场中乱局已被武僧控制住。女眷们或低头、或捂脸、或转身、或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无人敢朝搂着尸体神情悲切的玄明法师看上一眼。王象乾缓步上前,低声说着什么。太子府的属官和萧贵妃派来的内侍也都围过去出言劝解。
玄明法师脱掉袈裟为徒儿遮体,口里念着《度亡经》,对旁人不予理会。
莲台上的王天佑已被王家的侍卫捂住嘴巴,反剪双手,免得他再胡言乱语,癫狂失态。目下,虽然还能用“中邪”的借口开脱罪名,但调戏安华郡主与杀人藏尸的性质已大为不同,便是再如何事出有因、神智被控,前途和名声也都毁了。
王象乾心内暗恨,看见远远跑来的少年,脸色立即阴沉下来。接到母亲信函时他就该派人把这孽畜杀掉,岂能由着他兴风作浪。
有姝却对他毫不在意,目不斜视的走到玄明法师身边,低语,“有人想与你告个别。”话落弯腰,将充满蓬勃精神力的右手掌心覆盖在玄明双眼之上。
玄明正在念经,并无防备,只觉眼皮一热,就见早已死去多时的徒儿竟蹲在自己身边,脸上流淌着两行血泪,一声一声喊着“师父”。他穿着一件款式怪异的短袖衣衫,将累累伤痕盖住,一只手频频擦泪,一只手眷恋不舍的捏着自己衣摆。
玄明看看怀中冰冷的尸体,又看看脚边哀泣的幼童,一时间竟呆住了。他笃信鬼神,然而亲眼看见却还是第一次。
“妙尘,是你吗妙尘?”他伸出手去抚幼童脸颊,却只触到一团空气。
“师父,是我。”小沙弥破涕为笑,虚握住师父指尖,轻轻摇了摇。他跪下冲师父磕了一个头,又向站在四周的僧人们磕了一个头,徐徐道,“感谢师父的养育之恩,感谢师叔师侄、师兄师弟们的照拂之恩,妙尘去了。”
眼见徒儿身体渐渐变得浅淡透明,玄明法师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面伸手去挽留,一面急问,“徒儿,究竟是谁害你?”王象乾那些意有所指的话影响了他的判断,而且有姝的确有能力驱使厉鬼,他要想杀害徒儿并嫁祸王天佑并非难事。但眼下,他却不敢肯定了。
他不傻,自然知道徒儿能现身话别,乃是有姝相助。但凭这一点,有姝就绝不可能是凶手。
小沙弥露出恐惧的神色,快速跑到少年身后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