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恒帝眸中淡然,手中不易察觉地摩挲着手的奏疏,随即平静而听不出语气道:“朕知道了,此事,容后再议。”
此话一出,高县愣了,就连几位阁老在内的百官也愣了。他们深知,皇帝这般说,分明是有意将事化小。
高县持朝笏的手微微一紧,几乎是未加思索地看了严惟章一眼,见严惟章眉头微皱,又快速地收了回来,而这一幕,恰好落到了一旁的徐言眼中。徐言眸中微微一沉,渐渐氤氲着思索与沉吟,随即淡淡睨了眼严惟章,默然不语。
“圣,顾阁老如此行径怎可堪当大任?”
话音刚落,张阁老默然地低头,似乎嗓子有些干痒,握拳轻轻咳了一声,声音虽轻的不容察觉,可身后的吏科给事中侯嘉却是眸中一亮,领悟地抱着朝笏走前,先是恭敬地向建恒帝行了一礼,随即转而礼貌地朝高县微微颔首。
当今首辅张怀宗乃是吏部尚书,顾正德为吏部左侍郎,高县自然知道这侯嘉是首辅一方的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
高县倨傲地偏过头,并未与侯嘉招呼。
侯嘉抬头时看到这一幕神色未变,依旧满面春风,可眸中却是渐渐冰封。眼前这高县不过弹劾下了几位朝廷大员,便被言官们奉若神明,也就愈发恃才傲物,当真以为自己有了天大的能耐。
侯嘉唇角微微挑起一个弧度,随即语中公正道:“圣,臣以为,高大人方才的话只怕是有些言过其实了。”
“你”
高县眼看要反驳,侯嘉却是不给机会的礼貌道:“高大人口口声声说顾大人的嫡长子险些断了血脉,可如今人家世子大人分明站在这里,不知此话从何说起?”
侯嘉见高县扬颌要打断他的话,却是恍若未见一般继续道:“高大人,说来说去,这到底是人家的家事,人家世子大人尚未开口,您又是顾家的什么人呢?难不成您家若出了什么家事,都是任由外人当朝来说?”
“侯嘉!”
顾敬羲眼看说到自己身,不由看了父亲一眼,随即整理了情绪正欲站出去说话,谁知那高县却是担心顾敬羲为自家开脱,当即转而向建恒帝行了一礼,随即怒极反笑的指着手抱朝笏优哉游哉的侯嘉道:“侯大人莫因为是顾阁老和张阁老的下属,说话便如此偏颇,强词夺理了。”
听到高县当着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面如此直言相向,侯嘉一时被哽的脸红一阵的白一阵,竟一时连张阁老那方都不好再去看。
高县见此更是得意了几分,嘲讽的看了眼不发一言的侯嘉,当即更为正色道:“圣,国无家事,圣人言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顾阁老连自家的门前雪尚未能处理妥当,如何能身居内阁辅佐天下事?更何况,顾阁老府中出现如此有悖人伦之事,却不向圣陈词请罪,还假借圣旨意暗地处置,这将圣的权威置于何地?将国法又置于何地?”
高县越说到后面越为激动,义正言辞的程度几乎到了振聋发聩的地步,似乎那声音都久久的悬而未散。
直至最后,高县愤懑地看向顾正德,仿佛没有丝毫的私心道:“顾阁老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法理难容,让百官寒心,让天下寒心呐,陛下!”
听到这尖锐而犀利的声音,建恒帝眉头几不可察的一皱,胸中渐起的沉闷已然快要抑制不住。
顾正德眼见此,知道时机差不多了,因而颤颤巍巍地站出来,手中明明颤抖却还恭恭敬敬地拂袍而跪,那缓慢而孤独的身形叫人有些不忍。
“陛下,臣有罪。”
堂堂一朝阁老,更是日后大兴皇后的祖父,却被一个小小的言官逼至如此境地,在百官心中,这位顾阁老身负爵位,却是谨小慎微,从未居高临下过,待人亲切有礼,能做至此已是难得,这高县竟还不肯放过,苦苦相逼。
试问,对如此居于高位的皇亲国戚都如此,那么对他们这些连内阁都不曾入的百官又该如何?难道如今当真是言官的天下,今日若发落了顾阁老,日后他们又哪里有立足之地?
想到此百官不由觉得胆寒,可胆寒之下更多的是义愤填膺。
“臣身为人父,教子不严,不敢再忝居此位。”
顾正德颤颤巍巍地将头的朝冠卸下,明明老泪纵横的眸中含着不舍与遗憾,却还是将朝冠小心翼翼地放置在身旁,双手至前恭恭敬敬地将额头抵于地道:“圣圣明四海,臣从不敢欺瞒陛下,更不敢如高大人所言,行欺君罔之事,还望圣明察。”
说到最后,顾正德几乎是带着被逼无奈的哽咽道:“罪臣有负圣恩,叩请圣削臣爵位,除去臣的一切职务,将臣治罪”
顾正德终究说不下去,双手伏地,双肩微微耸动,这一切落在百官眼里已是看不下去。
“圣,长兄如父,府中出现如此之事,非父亲之过,乃臣之责,臣叩请圣,容臣替父领罪。”
眼见着顾敬羲作为人子,也毫不犹豫的前领罪。
百官再也容不得,当即便有人站出来义愤填膺道:“圣,古来家国难两全,顾阁老身居内阁兢兢业业,一丝不苟,难免于家事有所亏欠,可又怎能因家事便被贬低至此?岂不是让万千为百姓谋福的父母官寒心,还望圣三思啊!”
“没错!”
眼见如此,有的武将也憋不住,当即前抱拳道:“陛下,臣等武官多有长年镇守边关者,莫说教子不严,就是连妻儿都未曾有时间见过,那咱们为武官者岂不是人人不安,都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