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木林里狭窄的泥路,弯弯曲曲,阴森可怖。
月亮被浓密的树叶层层遮掩,只有一些含混的暗色微弱地投射到地面上。风摇曳着树顶沙沙作响,仿佛流沙一般。
他抱着一个木盆穿梭在神木林中,木盆中放着面无血色、正在熟睡中的少康。那孩子睡得很沉,浑然不知自己正在经历一场怎样的劫难。
走着走着,空中零零星星开始飘落雪花。那些冰凉透心的六角花瓣,轻如烟尘,洁似玉脂,悄悄飘落,无声无息。
他放眼望去,已置身于一片白茫茫的冰雪之地。
这里是神木林的最北端,一片冰雪覆盖的苦寒之地。从没任何种族能够穿过这片雪原寻找到世界的尽头。
就在他不远之处,有一座神圣庄严,美轮美奂的宫殿矗立在雪原之上。那宫殿被五色霞光环绕着,通透明艳,灿烂辉煌。
他抱着木盆,神情恭肃来到神殿门外,将少康放在神殿门口。
“既然你无药可救,未来如何,全凭神定吧。”说话的时候,他的身体有些微微颤抖。
言毕,他双腿跪地,对着神殿俯身叩拜道:“娲皇在上,祭司有言,这孩子是我翼族的灾星,必将为翼族引来灭族之祸。然而我修佛之人,不能擅自做主夺了这孩子的性命。蜗皇是人族之母,愿神迹替翼族全族做出决判。”
片刻后,殿门霍然洞开,一片片五色云霞逸出。举目望去,神殿之中,竟是无边无际的天地之貌。无论是大陆虚空、山川河峦、苍茫大漠、冰雪圣地还是翠植浅滩,尽在这神殿大门之后一览无余。
正在此时,天地之间忽然霞光瑞霭,飘来一阵鸾姿凤态祥之气。那五色云霞之中,走出一位身姿缥缈的圣人。
那圣人难辨雌雄,双目紧闭,身着一袭白色佛袍,腰间系着一根磐龙凤翔腰带,一头长若流水的白发背后是一团如碧纱宫扇似的尾羽。那尾羽上竟长着千眼,发散着深沉睿智之光。那一身清冽的寒气,好似没有**的灵魂,寻不见一丝温润,唯天下而存,不为世事动容,不为疾苦寒心。
他一见着这圣人,两眼发直,如凉蛇爬上了脊背,又惊又怕,双腿也不听使唤地乱颤起来。
“拜见大明王。”他颤抖着屈膝而跪,毕恭毕敬伏地叩拜。
“女娲神迹早已沉寂多年,你此行是何用意?”大明王声如洪钟,气势磅礴。
他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对。
霞光万丈,大明王的声音却略显冰冷:“我昨日神游西方,遇佛祖点化,说少康与我有师徒之缘。今日,我且将他带走,传习一生技艺,你可有异议?”
他胆怯地低着头,不敢与大明王正面相对。
“王兄,可是后缗她......”他战战兢兢地说。
“后缗虽身在彼岸,但肉身并未损毁。缘分到时,她自会回来。”言罢,大明王的身影伴随着瑞霭祥云渐渐隐去。
女娲神殿的大门轰然关闭,世界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孔宣,你虽身为翼王,也应切记修佛之人切不可起贪嗔痴三火,否则沉沦生死轮回,入不了涅槃之境。”
大明王的声音回荡在虚空之中,久久不能消散。
良久,他才从地上缓缓起身,心中万般惆怅。他自然知道女娲神殿沉寂多年,娲皇断然不会在此时出来拯救少康的性命,万没想到他的王兄大明王竟然献身救赎了这孩子。
“王兄,两日前我再凤巢苦立,你闭门不见。为何今日借佛祖点化之名,将我陷入入不了涅槃之境的名声中。”他喃喃自语,万分沮丧地走入神木林之中。
也许一切已成定局。
不仅后缗归来之日遥遥无期,有朝一日兽族兵临城下,翼族灭族之祸发生也已是必然之势。他无法理解,为何大明王身具预测过去未来之法,难道不能预知到这孩子是天降灾星么?
事已至此,他只能做好身披盔甲、手持金戈的准备,纵然那时刀光剑影声喑哑、纵马肆意血泪撒,他也要维护这如画的诗意江山,护翼族子民笑若夏花。
时间,对于生活在世界上的任何种族来说,都是不可捉摸的东西。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桑,这是翼王与翼后父母子女无法相见的感触。夙愿如故,他们居住在辉煌富丽的梵宫之中,却只能轻剪无边岁月泼墨成一纸情符,祈求佛祖能将亲情的情缘牢牢禁锢。
团聚之心,安之若素,这份然尽了世间沧桑的伤感,伴随着轻翻经卷,已悄然过去了那么些年。
没人能拦住时光的脚步,就像没人能拦住少康的成长一般。
他再也不是那个襁褓中病入膏肓的婴儿,早已成为一个瞳仁灵动、面如桃杏的十七岁少年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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