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下雨的烦闷日子,周平远含着烟斗,手里扯着一张当日的人民日报,翘脚躺在沙发里。
周牧的行囊,早已收拾整齐。他眼看了一下自己的背包、手提箱、储物袋,再望望周平远,显然没看出他又要起身相送的意思。
他走到斗柜跟前,打开抽屉,看了看那两条刚放进去的盛世贵烟,委实不客气的都拿出来,塞进行李箱的最底层去。
而杨慧文早在陪着周牧过完15岁生日以后,便自己云游去了,这次是直接横跨整个国境,去了长白山。其时,恰逢周牧高烧卧床,可显然,杨慧文这一两年来,每到一处总拖着周牧,早就期待孤独的旅程。见着周牧的病,并无什么大碍,折身,掩门,脱身就走。
为此,周牧在电话中,免不了一顿牢骚。
回到眼前,周牧在准备好一切之后,面向周平远以瓮声瓮气的声调:“爸,我去学校报道了。”
周平远依然躲在人民日报显赫的篇幅后面,头也不抬,只浓浓的鼻音,含糊不清的道一声“嗯,知道了。”
周牧肩挑手扛,拖着沉重的手提箱,磕磕碰碰的出门,临别的时候,特意回头一眼,也还是未曾见着周平远的脸面。嘴角一撇,脚尖勾着门框,用力一带,自己早一步跳开。可身后随之而来的一声巨响,还是吓得自己一哆嗦。
随后,叽叽咕咕的自言自语着,在幽暗的楼道里,一步一步的挪下去。
听着门外的声音,周平远放下手中的报纸,嘴角高挑着,先是找到火柴盒,拿到手中把玩,估摸着那小子已经走到了大院中,这才起身,到窗边去。
夏末的雨,早已不是那般急促和狂暴,已然有了秋的味道。这一点,引得周平远,点燃了他的烟斗,细致的咂摸着。
周牧在斜雨中,艰难的走出大院,在公交站牌下面去了。这小子,此时,早已戴上了耳塞,躲进了他的音乐世界。这一点,周平远是没有任何微词的,很显然,这孩子的艺术欣赏水准,并不逊于他,在他的曲目里,最欣赏的近代音乐人,是雅尼。
周平远静静的抽着烟,隔着秋雨的帘幕,远眺着街边的公交牌。心情从一开始的舒缓,又慢慢的收紧来。他的两鬓,终于再也遮不住岁月的风雪,有了恒古的秋味。
孩子总会长大,就像傅雷先生所言,家长是辛勤的园丁,子女是花朵,园丁的辛勤在于精心呵护花朵的成长,但是花朵越美丽,越只能由世人所共享。
这即是为人父母的骄傲,也是身为父母的悲伤。
可是啊,现在的周牧,却还不至于让他忧患这孩子能超越时人,成就一方舞台时的嫉妒。他所忧虑的,是一些其他的客观。
周牧,并没有老实的等着公交,最终拦到一辆的士,扬长而去。
窗后的周平远,捏了捏眉头,苦笑一声,将半锅烟丝,尽都抖在烟灰缸里,却又将空烟斗再次塞进嘴唇。
他最近在读傅雷先生的作品,里面也有很多使他豁然开朗的观念,同时,也有他的疑惑。自然,到了他这样的层次,拜读名家,已不再是为了瞻仰叩拜,更像是跨越时空,单方面的一种探讨。
傅雷先生有句名言:人一辈子都在**——低潮中浮沉。惟有庸碌的人生活才如一潭死水;或者要有极高的修养,方能廊清无累,真正解脱。
周平远到了不惑之年,人生况味明鉴在心,对于此等平淡,反而愈加在意,也更能真实体味了。
当然,学问天天都在做,学到老,活到老。这样苦涩的缠绕,并未能使周平远沉迷太久,在他折身的时候,他的思绪,已经飘到另一名家的作品上去了。
他想起了郁达夫,特别是想起郁达夫先生的名作——故都的秋,想起那里面白色的牵牛花,那几根疏疏落落尖细且长的秋草,想起了黄酒、白干、稀饭、馍馍、鲈鱼、大蟹、黄犬和骆驼的比喻。
简直经典。周平远暗自赞叹着。
他到底是想着北方了,怀念起他的那个遥远故乡来。
他突然也一并意识到,杨慧文本身也是北方来客,这一次的回去,这么久,怕也是另有别的凭吊吧。
想着杨慧文,周平远的内心,稍稍的,又有了几丝温暖,几缕怅然。却也不过如此,转头,他便再一次埋首那些故纸堆中。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碧波间。”
盛夏转眼便过,很快又到了“留得枯荷听雨”的日子。
日子还是均匀的过着,成长也正一步一步的来。
此刻的周牧,算得上是风调雨顺,茁壮成长。
在学校里,他有意藏拙,学习不好不坏,门门功课也不紧不慢。
这些后手的猫腻,自然瞒不过杨慧文与周平远,几次闲暇时的叙谈,杨慧文也曾有意无意,挑起的几个高中学生所应涉及的知识点,成功引起周牧的话题后,便将论点倏忽提升到整个高中学科知识体系的层面来作难他,却也抵不住周牧的片刻沉思,便扬着脖颈,奋力反驳。看得出,他自己的心中,是有数的。
如此,也就放心了。
大好时光,没人愿意刻薄刁钻将人生的所有都浪费在愈行愈远,仰之弥高的苦海无涯之上。除了周平远。
也毕竟是上了高中,不同于初中的清浅。外出游玩,是不行的了。
这一年,不知如何,电影的自然是乐得冲浪,她以恬淡的优雅,却总是贪图世间的喧嚣。这一迥然有别的取点,曾一度使周牧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