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第二天守忠又去时,郑团长居然不在办公室里,询问了几个相熟的人才知道被收编来的原来的骑兵队的人拉去听戏喝酒了!这些人把占了的德王府里搭起戏台,竟然办起了堂会。这里的从人说是团长临走嘱咐了,要是他童守忠来,就让往德王府里去,一搭听戏。
守忠虽不情愿,可也没办法,就这么去了。出了他们驻地大门,也不骑马,也不想着到前面路口叫车,就这么走着去了。就这么晃晃悠悠的走着,德王府高大的门楼再次出现在他眼前,仿佛还是春天时的那个情景,恍惚中守忠竟觉得巴侍卫还是会从这门里走出来。那个醉酒后的午后隔着墙听到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又飘出来,钻到他的心里去了。原来觉得已经淡忘的记忆,又清晰起来,提醒着他自己也曾奴颜婢膝地在这里逢迎……
守忠在这门口站了有好一会儿,今天虽然是个晴天,可这冬日的阳光的一层薄薄的暖意是无法将他心里这些难言的情绪融开。他注视着“德王府”这牌匾上的三个大字,看得眼睛也开始发酸了,便闭起眼睛呆立着。
身边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从里面出来了,守忠心里突然化出巴侍卫那看似忠厚却又狡猾的笑来,皱了眉睁眼去瞧,原来是郑团长的卫兵从里面出来了,皮带也解开了掸(放)在膀子上,看见他站在门口,忙笑着招呼:“童参谋,团长在里面呢!你进去吧。”
守忠见得如此,知道再不进去也不大好了,定了定心,迈步走了进去。一时穿堂过院,以前虽是来过,都是有人领着直接去了接待下人的小厢房。这次从正房庭院中过去,往后面的花园去,一路过了一重院子又一重院子,当中的上房都宽敞高大,和以往自己住过的地方一比,简直成了狗窝了。边走边看,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到了一处修建整齐的花园,由于是冬日,也没什么花树可欣赏,可前面一处精巧的戏台端的是雕梁画栋,一副富贵气派。戏台正面和两侧都有供看戏的小廊子,里面齐齐整整摆了桌椅,上面细细摆些茶果点心。守忠也无心看戏台上正唱什么戏,仔细从这小廊子里寻找郑团长。猛不防看到一个胖大妇人,总觉有些眼熟,就见她穿了件大绒(天鹅绒)旗袍,叉都快开到腰上了,好在也看不出腰来,不那么显眼。这妇人烫了头,梳地蓬蓬的,上面抹的油好像快能流下来了。从后面也看不出到底是谁,正好听见她开口讲话:“长官就是英勇兰!打地那小日本鬼子屁滚尿流!这才救了我们这些苦人儿兰!”
“竟然是她?这王妈妈怎么又混到这里来了?”守忠也不愿和她厮见,避了目光继续寻找郑团长。终于在左首第三个桌子那里看到了,正要过去,斜里插过一个人来,正是王妈妈,张开涂得血红的大口,说:“呦!这不是姐夫吗?真是发达了,眼高的兰?见了我都不认识兰?”
守忠只好简单晃了下手,点了点头说:“顾着行(找)我们长官呢,没看见妈妈你。”说完就要走。
老鸨一闪身又堵在他面前,用那细小却精明的眼睛看着守忠,皮笑肉不笑地说:“这童姐夫,上回你去不是还说红姑要来看我兰?这等了大半年了也没见着!我这心里可是想的不行兰!”
守忠根本不想跟她搭话,可又不好直接绕了过去,强压着心里的火起,耐着性子说:“她顾不上,有了空儿自然回去看妈妈!我还有事,改天再和妈妈说话。”
“真的兰?”老鸨狐疑地看看他的脸色,追问一句,“我可听这里认识你的人说,你没有媳妇儿?”
守忠心里一惊,却做出恼怒的样子,说道:“王妈妈!这我有没有媳妇儿跟他们犯得上说?谁说的?你告诉我!”
老鸨似乎被吓住了,忙堆了笑让出路来,说:“是兰!许是他们耍笑,胡嚼兰!赶紧去,甭误了正事儿兰!”
守忠看也不看她,径直往郑团长的座位走去。后面老鸨王婆子还兀自说道:“问红姑好啊!有了空闲可一定来看我兰!”
他走到郑团长跟前,发现长官听戏听得正入神,也不便打扰,就垂手站在旁边耐心等着。他也无心去听戏,心里默默想着:这每天就是听戏、喝酒、吃饭、打牌,好好的人也受不住啊!怎么司令也不管管,或是派些活儿干干?先前在后套每天种地,出操练兵虽然身上累些,可心里舒坦。现在每天吃好喝好,可人的精神却一天不如一天,比着自己以前在这里当警察时候更不像样子。
守忠正想得出神,郑团长拿了茶碗要喝茶,抬头看见他来了,笑着说:“来了?坐!杵(站着)那儿干啥?”
一句话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守忠忙立正敬礼:“是!”然后在郑团长后面的凳子上坐下了。
“这戏不赖哇?看那个女旦,眉眼(miyan模样)儿挺喜人!”郑团长指着台上正在咿咿呀呀演唱的女戏子说。
“团长说好就好,我平时也不大看,不太懂得。”守忠附和。
郑团长瞅了他一眼,不信道:“这还哄我呢?将将儿(刚才)那面那个老鸨还打听你了,说你娶了她们院子里的一个戏子。你能不懂戏?每天炕上不得唱两段儿?”
守忠心里深恨王婆子多嘴,却又不得不回答:“唉!都是年轻不懂事儿,做出这些事儿来。早就走了!不想跟您说,也没啥意思。”
郑团长听了他这模棱两可的话,也不好意思追问了,收了翘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