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间,忽然听到了谒者的传呼,两人知是刘贺来了,忙整理衣冠,肃立在道旁。刘贺远远道:“昨夜朕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烦请龚遂替朕解一解。”龚遂叹道:“真是不问苍生问鬼神!我理解贾太傅(贾谊)的苦楚了。”王式也摇头苦笑,见刘贺近来了,忙换上平时的仪容,见礼后便告退了。
刘贺道:“朕昨夜梦见一物堆积于西阶之东,约五六石,用大瓦覆盖,揭开一看,竟全是青蝇屎。以卿之见,此梦何意?”龚遂道:“陛下所读的《诗经》中不是有这么一句话么?‘营营青蝇,至于藩;恺悌君子,毋信谗言(《诗经·小雅·青蝇》)’。陛下身边进谗言者众多,这些人就像青蝇屎一样污秽而臭不可闻,故而上天托梦以告之。陛下宜选拔先帝大臣的子孙与昔日先帝所亲近的人来陪侍左右。倘若陛下不忍疏远昌邑故人,信用谗谀,必生祸患;愿陛下当机立断,驱逐身边的小人,方可化祸为福。”见刘贺迟疑,龚遂提高了声调,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陛下万不可再犹豫了!如果觉得不太好开口,那么,就先从驱逐我开始吧。”刘贺看着龚遂那张急得通红的脸,感其意诚,拍了拍的肩膀,笑道:“爱卿的意思,朕知道了。”回头瞥了一眼左右。旁人皆磕头请罪。一人道:“我等自追随陛下,无怨无悔,日夜不敢松懈,随时准备为陛下付出所有。难道这是小人的行径吗?倘若陛下驱逐了故人,新人却不和陛下一条心,当如之奈何?岂非自闭耳目,自断臂膀了么?望陛下明察,切不可听小人挑拨,中了离间之计。若果真如此,便是亲者痛仇者快了!”
刘贺听了,更是迟疑不定。龚遂正想再劝,又一人开口道:“郎中令还想再用花言巧语来蒙蔽陛下吗?你是什么人,当大家不知道么?”刘贺惊问其故。这人抖了抖衣袖,行大礼道:“启禀陛下,郎中令近来与先帝旧臣走得很近,不可不防啊!”刘贺闻言紧盯着龚遂,眼神中满是狐疑。龚遂心底凉了半截,自思陛下已不太相信自己了,多说无益,只得长叹一声,道:“臣之忠诚,天日可鉴。臣方才所说的话,望陛下深思。”刘贺面无表情道:“知道了。”说着挥了挥手。龚遂知趣地告退了。
另外又有一人瞅了瞅左右,确定隔墙无耳,便开了腔:“陛下,方才郎中令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刘贺问其何意。这人压低了声音,道:“陛下虽贵为九五之尊,可朝政与军权皆握在大司马大将军的手里,不能不令人忧虑啊。”见刘贺不语,这人又道:“我观大将军的神色,近来常有愤懑之意。这是一个信号,说明大将军已渐渐起了异心了,须及早除之,否则必生祸端。”刘贺还是不语。其他人也急了,众口一词,大声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刘贺想自己初登大宝,地位不稳,若贸然除掉朝廷重臣,恐生变故,便回道:“待时机成熟一点再说吧。”最先发言的那人道:“陛下,不能再等了。事情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刘贺还是觉得把握不大,也不敢冒太大的风险,便摇了摇头,道:“不可操之过急。这事儿从长计议吧。”见众人七嘴八舌,挥手止道:“此处不是议事的场所,回宫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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