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令,宣解忧公主入殿面君!”宫人的一声宣旨说罢,只见鱼贯行来两行宫娥,分列宫道两侧,对着解忧公主齐齐地行了礼。
解忧倒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只见冯嫽果然一如既往地含笑立在她身后,解忧心头一暖,嘴角轻轻地扬起了一抹安心的笑意,挺直了腰杆,迈出步子,走向皇宫大殿。
冯嫽看着解忧坦然向前走的背影,会心一笑,侧脸悄悄打量着这座皇城的一切——勾栏檐角,龙纹处处,琉璃白墙,巍峨矗立,无一不彰显着皇家的威严,皇家的霸气。
只是,这座皇城越是富丽堂皇,就越让冯嫽觉得可笑。
连国之女子都护不了的皇家,凭什么享受如此华丽的宫殿?连一夕太平都需女子牺牲的汉家天下,还有多少值得眷恋?
一抹淡淡的蔑笑浮现嘴角,冯嫽不再去看这座皇城的繁华,当走到大殿石阶下,她扬起了脸来,瞧着那百阶白石上的巍峨大殿,忽地轻轻蹙了一下眉头。
当年的陈皇后也曾在万人瞩目下踏上那座皇城大殿,只可惜,最后的结局只能孤苦身亡。好在,她最后的时光里,有了楚服,一心一意待她的楚服。
“而你,解忧,你有我,冯嫽……”冯嫽在心底默默念了一句话,目光落在了解忧的大红深衣背影上。
“大胆,简直不知礼数!”
冯嫽的失礼还是让一边的苍老宫人抓了个正着,所谓侍女是万万不可这样仰头张望大殿。
解忧被宫人的呵斥一惊,回过了头来,瞧见了失神的冯嫽,又看了一眼宫人,“何事?”
冯嫽连忙低下了头去,“是奴婢失礼了。”
“来人,把……”
“大胆!”解忧怒然开口,拦在了冯嫽身前,“这是我带来的侍女,从未进过皇城,一时失礼怪不得她,若是要怪,怪我管教不利便是。”
“你……”宫人愕了一下,连忙哈腰道,“公主殿下言重了……”
冯嫽呆了一下,看着此刻为她解围的解忧,不由得无声微微一笑。
她的解忧,长大了,这一刻,是真的长大了。
解忧瞪了宫人一眼,坦然对上了冯嫽的笑眼,笑道:“嫽,你就替我多看看这座皇城,也多看看这片汉家天下,和亲路上,为我画一幅汉家山水画,他日我想汉家的时候,不至于什么也看不见。”
“诺。”冯嫽低头行礼。
解忧的话,恰到好处地给冯嫽解了围,毕竟她是和亲公主,留点念想在家国,也在情理之中。
宫人忍了忍肚子里的气,只得什么话都不说。
解忧走到冯嫽身前,伸出了手去,拍了拍解忧的肩头,“嫽,有些话你说的对,很对。”——我不欠这汉家天下什么,我要坚强,要笑着走上去,笑着离开长安。
冯嫽看着解忧眸中坦荡的浅笑,会心点头一笑,这一刻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了她与解忧,不管他日漂泊何处,已注定两人不离、不弃。
解忧也点头一笑,还是好像当初那样的无邪,只见她昂起了头,一步一步踏上石阶,走入了大殿。
“这就是楚王的孙女解忧?”大殿之中,龙椅之上,花白胡须的天子刘彻惊了一霎,原以为又是同细君公主一样红着泪眼送别的汉家公主,却不想看见的是当下含笑有如春风拂面的刘解忧。
“翁归靡,你看,好美的汉家公主!”朝堂之上,与乌孙大禄之子翁归靡同来求亲的乌孙右大将莫烆忍不住赞了一声。
肥壮的翁归靡顺着莫烆的视线瞧去,当眸光落在解忧身上,不由得当下呆了眼,双拳忽地握了个紧。
“美……”只听他忍不住赞了一声,眸光又黯淡了下去,嘴角涩涩地扯出一抹失落的笑来。
乌孙右大将莫烆与翁归靡自小一起长大,素来交情甚好,虽说莫烆生得勇壮,可是在翁归靡旁边,还是显得小了一圈。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解忧跪地行礼,双手贴额,重重地拜了下去。
天子刘彻连忙起身道:“平身,快快请起。”
“谢陛下。”解忧应声起身,挺直了身子,目光扫了一眼殿中文武百官,脸上丝毫没有凄苦之色。
“翁归靡,”莫烆拐了拐失神的翁归靡,笑道,“别看了,再美也是昆弥的!倒是……”莫烆的目光往解忧身后的侍女瞧了去,最后落在了冯嫽身上,“那个侍女生得也好看,待将公主平安迎回乌孙,我定要向昆弥讨要一个汉家女人!”
翁归靡沉默不语,深邃的眸子忽明忽暗,不知道心里在思量着什么?
“楚地果然出灵秀之人!瞧瞧,瞧瞧!”刘彻高兴之极,问向了乌孙求亲之臣,“朕可是诚心与乌孙交好,大汉与乌孙缔结鸳盟,就该是一家人。朕相信军须靡昆弥能明白朕的诚心,与大汉永世交好!”
翁归靡站了起来,右拳按在心口,对着刘彻行礼道,“翁归靡代昆弥谢过大汉陛下,愿大汉乌孙自此修好,世代缔结鸳盟。”
世代缔结鸳盟……
解忧黯然低头,她不是第一个和亲乌孙之人,她之后只怕还有更多的汉家女子,与她一般无可奈何。
冯嫽心头一痛,泱泱大汉,要到何年何月方才能不牺牲自家女子来换天下太平?
“只是,昆弥甚爱细君公主,前来求亲之时,只有一个要求,便是问一问公主殿下,可会弹奏秦琵琶?”翁归靡灼热的目光放肆地在解忧脸上巡梭,那种灼热,让解忧觉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