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一笑,双眼眯起,说了一个字:“弢。”
李世民一叹,更显焦虑:“敛锋芒,遂后势,话是不错,只怕大哥已要了本王的命!”
长孙无忌心叹太子之威,一边忙道:“大王要蛰伏避祸,两个字,听话。”
“大哥可也算手狠之人。”李世民心上悬刀,想这多年来,太子积威,大唐几乎已认定了这位储君,□□势大不可撼,只要太子不死,他的心就不得安。
长孙无忌凑近,声音似毒如刀:“所以大王要千个小心万个谨慎,再有一年半载,天下可定。”
帐里灯焰疯乱,人影似鬼。
武德七年,杨文干克宁州,七月初五,秦王平叛,擒杨文干,立斩宇文颖。
秦王平庆州之乱,齐王李元吉往仁智宫请释太子,圣人准释,时盛夏,太子回东宫,猝染恶疾,病愈而常常神思恍惚,魂不守舍。
圣人体恤,太子所理国政分于秦王,秦王辞拒不敢越制,圣人亲理。
第十七回
武德九年,七月初二,烈日昭昭,琉璃飞脊踏稳兽,太极宝殿托金云,几丛青翠树,蝉鸣引梦。
大太阳烧成焚魂火,流焰似是滴到了身上,烫得人忍不住跳脚。宫里侍奉着的仕女宦人,有是昏昏欲睡不敢闭眼,有是汗滚脂粉不敢拂面,听圣人一令,叫诸奴婢下去,顿时如浇了凉水般精神起来,连忙低头成列出了殿。
殿上秦王面圣,宫闱私密,说不得与外人听。
案排沾露花果,葡萄莹润玛瑙串,香桃脆李色甘美,李渊坐于案后,手攥酒樽,怒腾腾质问:“此话当真?”
“长兄素来重礼,修身养性,恕儿不敬妄言。”李世民上前一步,看着李渊脸色,作愤然貌,目光左右小心道,“怕是那尹德妃心贪权位,张婕妤慕长兄年轻色盛,私里勾引太子……”
“成何体统!”李渊忽然间怒冲心口,撂樽而起,李世民暗里观察下,又没了下文。
李世民的话看似偏言太子,却说得李渊大怒,好像这后宫已不是他作主,这帝位上已不是他,而是李建成,好像他风姿尽衰,年近垂暮无人肯理了。想起李建成天生容貌极盛,俊俏非常,相比自己现在更是添火气,长子李建成今年已岁华卅八了,却芝兰玉髓不减当年。
李世民见他面色阴沉似布雷云,心下计较着,道:“我也是偶然窥见太子与人私会,这秽乱后宫……”
“放肆!何来秽乱后宫!”李渊喝断他,毖敕道,“事实如何朕还未查明,莫要胡言乱语,对太子不敬。”
李世民奉一声:“是。”
听李渊令传尹德妃与张婕妤,纵早有布置,在这地覆天翻,生死一线之时,冷汗倒流入骨,熬一分怕一分,躬身不多看,出去传令。
东宫内殿,珠帘虚掩云屏,絁繻裹冰凉气下走。
簇花铜镜前一具翠金步摇,李建成早早理完事,陪着妻子试头妆,这步摇是新供,黄金山题,串玉花蜜蝶,银穗垂珠,轻轻一动就摇摇晃晃,随步生灵。
“这个可喜欢?”李建成拿起步摇里的正位额缀,簪到郑观音髻上,“你正是贵盛,可比二八年华。”
郑观音靠入他怀中,不知为何今天心里老是突突地跳,忍不住起身来抱住李建成,黛眉锁愁,埋首闷道:“我十六岁就嫁于夫君,那时夫君还是世子。”
“十二年了。”李建成想起当天,整个府邸笼在喜红中,红男绿女,繁节复礼,红烛里,新妻娇比春桃花。
郑观音出身荥阳望族,两族联姻,父母之命,他们的夫妻恩爱也是这许多年养出来的,李建成对她嬖爱颇深,十二年点滴,如柔泉入心。
头又微微疼起来,李建成按住太阳穴,搂着郑观音行到榻上。
郑观音忧道:“夫君可是累了?”
李建成轻抚她后背,摇了摇头也不言语,夫妻二人偎依着,窗外盛夏景浓,鸟倦双归,忽然一串蹦蹦达达的脚步声,跳进一个水灵灵的小女娃来。
次女李婉顺才点儿大,懵懂不知事,飞奔进来,笑声洒了一路。
“阿耶阿娘,我抓着蝶儿了。”李婉顺扑到两人眼前,两手一伸放出一只彩蝶来。
李建成看着彩蝶慌张飞起,绕了几个圈儿,翩然钻到窗外柳荫里去。
皇城北门,玄武门外,两队锦衣列在门前,毒辣的太阳下没有丝毫声响。
长孙无忌站在重影之中,前方尉迟恭一挥手,带两队入玄武门,静悄悄有如鬼魅消失,末了长孙无忌转过笑盈盈的一张脸,向一旁两位禁军拱了拱手,各不言语,随在最后进去。
秦王妃长孙无垢已候在宫墙上,今日她未上妆,热得汗黏衣裳,炎日下一直候在此处,晒得骨肉都融在一起了,也仍旧安静端正,一如修篁。
看人都上来,长孙无垢面上见喜,向长兄点了点头,引人至屯所,里藏兵甲弩刀,制同御林军。
秦府兵换了甲胄,扣刀持弩,一个个双目炯炯,面绷似鼓,粼粼金属寒光下如天将神兵,尉迟恭及其余九将向秦王妃抱拳启礼。
“诸君。”长孙无垢深吸口气,女子轻言却似有万般魔力,“今日之事,系秦往府上下性命,无垢直言,事败,诸君陨命,事成,诸君也留不下身后名,唯能与秦王一荣俱荣,诸君可愿?”
众人不能大声应喝,却更是激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此后荣华富贵,得权上位,以命搏天命有何惧,齐向秦王妃一拜,几位秦府将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