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家在衡阳,却随父亲在烨京呆的最久,鲜侑道:
“哪里都有柳树,可是哪里有烨阳的美呢。”
又惋惜道:“可惜云州不在,不来烨阳,怎么算到过中原呢。”
说到此却是叹息,再不言语。
到得宫门却已有人在迎候,鲜侑下了马车,摒了随从随他从侧门入宫见云暧。
鲜侑随他到了云暧寝宫,顿时一股暖意,见那人正着单衣,赤脚立于案前写字,鲜侑只见到他背影,看着似乎消瘦了不少,引他进门那人恭身道:“陛下,人带进来了。”
鲜侑跪地道:“臣见过陛下。”
云暧点头道:“好,你先退下吧。”
这话是对那使人说的,那人恭身缓缓退下,关了门出去,鲜侑跪地,云暧却并不回头,鲜侑也不敢动,只垂了头乖乖跪着,盯着膝盖等他发话。
云暧却并不发话,一幅字写毕,落了笔,这才回身,鲜侑微微抬头,云暧面色如雪,白皙清透,一张脸轮廓细致隐隐有些柔和暖意,却抵不过那声音中一股直入心肺的冰凉寒意,鲜侑突然想起,云暧也还只不过十八岁,还没有自己年纪大,他十岁为帝,次年便被段荣入宫废了帝位,囚于禁宫三年,后被刘静重新迎立,却又一直为刘静所制,鲜侑想及此处,又见他脸色苍白消瘦的厉害,不禁心中有些怜悯。
云暧端详他脸色,道:“恕之在想什么?”
他以字相称,鲜侑忙道:“臣惶恐,并没有想什么。”
云暧看了他半晌,道:“恕之累了吧。”
鲜侑道:“臣惶恐。”
云暧弯下身看他,鲜侑给他一双眼看的心中发毛,口舌不稳道:“陛,陛下。”
云暧道:“恕之的模样一点也没变,我刚还在想,恕之要是进来,我还能不能认得出。” 鲜侑再次垂了头不言,云暧站起身回到案前揭起桌上那幅字,歪头看了半晌,念道:
“息徒南圃,秣马华山。流磻平皋,垂纶长川。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嘉彼钓叟,得鱼忘笙。郢人逝矣,谁与尽言。”
他展了字到鲜侑眼前,道:“恕之看我的字如何?”
鲜侑道:“陛下写得一首好字。”
云暧有些纳闷,追问道:“只是好字?看来恕之不大识货,这幅字拿到宫外去,可是费尽千金也买不到的,在恕之看来只当得起一个好字?”
鲜侑无言,后背却是冷汗阵阵,云暧问他不答,冷笑道:“我这整日无事,做的便是这个,恕之只一个评价好字,让我好生伤心难过。”
鲜侑道:“臣愚钝。”
云暧道:“你愚钝?我怎么看你倒是聪明的很呢。”
鲜侑叩头道:“臣不知陛下何意,请陛下明示。”
云暧一怔,随即冷笑,将那手中字幅一撕,撕碎了直掷到他脸上,鲜侑闭了眼受了,云暧犹不解恨似的抓了他衣襟,将他扯得抬起头,鲜侑对上他眼,沉静道:
“陛下,这是在宫中,陛下要责罚,该让奴婢们去做,陛下失仪了。”
云暧看他半晌,眼中涌出绝望,到底松了手,颓然起身,道:“恕之起来吧。”
鲜侑撑了地要起,跪的太久,腿有些发麻,云暧转身过来伸手拉他,鲜侑不敢受,云暧无奈笑笑,有些凄凉道:“恕之不必见礼,这里没有旁人,恕之还要同我见外吗。”
鲜侑只得扶着他手站起,云暧道:“恕之坐吧。”
说着也据席坐下,道:“我记得昔年鲜中郎弹得一首好琴,恕之可否为我弹一曲?”
鲜侑道:“臣琴艺不佳,有辱先君。”
云暧道:“无妨,恕之随意就是。”
说着命人取了琴来置于案上,鲜侑只得遵命,抚了一曲,的确是生疏了,许多年未弹,云暧却是闭了眼沉浸其中,鲜侑勉强弹毕,他犹未睁眼,鲜侑出声道:“陛下?”
云暧睁眼道:“恕之在北边,吃了不少苦吧。”
鲜侑道:“臣不敢言苦。”
云暧却突然露出笑,起身过来挨着他,从他手中抱过琴,盘腿随意而坐,置琴膝上,以手抚琴,按弦而歌道:“凌扶摇兮憩瀛洲,要列子兮为好仇。餐沆瀣兮带朝霞,眇翩翩兮薄天游。齐万物兮超自得,委性命兮任去留。激清响以赴会,何弦歌之绸缪。”
琴声泠泠然如石上流泉,铮铮然如冰铁相激,鲜侑不由惭愧笑道:
“陛下琴艺妙绝,还要让臣在前献丑。”
云暧顿了手道:“比你父亲,比鲜中郎如何?”
鲜侑道:“父亲为臣,自然不能与君比。”
云暧笑道:“恕之这般会说话,这般狡猾,不行,我偏要问你,你不得左右其辞,你只老实说我与鲜中郎比如何?”
鲜侑道:“父亲琴艺自是高妙,陛下不及,只是陛下年纪尚轻,不能并论,假以时日,想必父亲或者也必不及陛下。”
他说的诚恳,云暧听得有些高兴,道:“我的琴是鲜中郎所授,并不要胜过师傅,幼时鲜中郎教我和恕之一同弹琴,我胜过恕之便好。”
鲜侑道:“臣惭愧,陛下已经远胜于臣。”
云暧很是高兴,似乎又回到幼时,两人遂并坐,又一同抚了一曲《落花流水》,乃是鲜徵当年所授的曲子,鲜侑虽然许久不弹,这首曲子却是弹了千百遍,行云流水一般挥洒而来,一曲未中,却听外面宫人回禀道:“陛下,靖国公来了。”
云暧手一顿,鲜侑也随着他动作一凛,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