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沈知秋不一样,韩璧越是调查他的过往,越是觉得此人表里如一,毫无破绽。
他打破了韩璧原有的想象,也超出了韩璧所有的预计,他风驰雨骤地闯进别人的生活,毫无自觉地说些令人为难的话,一厢情愿地要做韩璧的朋友。
韩璧望着怀里的沈知秋,茫然地发觉,我从什么时候起,竟然能接受别人靠得这样近了?
想到这里,他瞬间清醒了过来,只得暂时压住心头的思绪,把沈知秋抱到一旁的床上,见他嘴唇已是冷得泛白,连忙唤了韩半步进房,抱了两床被子将人裹了起来,又让韩半步取了温水来喂他喝。
韩半步得令,只得试着给沈知秋喂水,杯沿在他唇边抵了半天,沈知秋却死活不肯张嘴。
“少主,他不肯喝。”韩半步先是委屈地申诉着,又忽然间突发奇想,笑道:“不然我就先把水含在嘴里,然后渡给他?”
说罢韩半步就要去含那口温水了。
韩璧只得叫停了他:“你退开吧,让我来。”
韩半步震惊了:“……少主?!”
韩璧便把韩半步一把扯开,略微粗暴地捏着沈知秋的脸颊,使他嘴巴微微张开,才把水一点点地倒了进去。
韩半步放心了,少主的清白保住了。
然而此时的韩璧见沈知秋嘴唇泛白,大不如前,竟然一时没能忍住,用指腹揉了揉他的下唇,直到浮出些微血色为止,才满意地取了一旁的帕巾替他擦了擦嘴角。
韩半步:“……”
他的担忧果然没错,少主果真变了。
韩璧瞥他一眼:“你为何这样看我?”
韩半步沉痛地摇摇头,见韩璧面露不耐,才支支吾吾地开口道:“我、我只是吃惊,您竟然也会照顾人。”
“不过是喂他喝水而已。”
“少主,恕我直言,我跟随您二十年来,还是第一次见。”
韩家是京城贵胄之家,底蕴深厚,又得圣上宠爱,府中呼奴唤婢正是常事,韩璧自打出生以来,便是养尊处优,一双手不染凡尘俗事,虽说他不喜外人接近,平日里大多是自己打理自己,但退一万步说,也绝对轮不到让他来照顾别人。
此事不仅韩半步知道,韩璧心里自然也明白。
他心里咯噔一声沉了下去,面上却神色不改,向着韩半步训斥道:“大惊小怪。”
韩半步瞅了眼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沈知秋,叹道:“少主,您偏心。”
韩璧:“我没有。”
韩半步期盼道:“那下次等我病了,您也喂我喝药吧。”
韩璧诚恳地问他:“毒药行吗?”
韩半步欲哭无泪,扒拉着床沿一脸悲戚。
外头传来清脆的敲门声,韩半步打开门一看,是青珧。
青珧进门以后,先是向着韩璧见了个礼,再是余光一瞥,意料之中地望见沈知秋被裹在棉褥中的身影,轻声道:“明早便是第八日了,若再不服药,恐怕是来不及了。”
韩璧伸手带落了床帘,隔开了青珧的视线,然后站了起身,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青珧:“既然如此,解药呢?”
青珧叹道:“韩公子,你应该明白,解药就在你手中,你想给就给,若你不想给,他便只能等死了。”
韩璧沉默不语。
青珧打量着韩璧的神色,只觉他目光冷冽刺骨,一时不由得侧过头去,思前想后,还是鼓起勇气劝道:“你既然为他取名韩半步,便是要他不能离开你半步之意,是也不是?既然如此,你难道忍心看着他活活冻死?”
真正的韩半步站在一旁,硬生生忍住了没笑。
韩璧:“害他的并不是我。”
青珧无话可说。
韩璧:“我知道你此番前来,身上必定带有解药。”
青珧:“你硬抢也没用,他已是寒毒入体,七日便要服药一次用以压制毒性,过得了这关,也过不了下一关。”
青珧见韩璧并不答话,思绪便飞回了那日,她开沈知秋的玩笑,把雪砸到他的身上,沈知秋回过头来,神色认真,眼神澄澈,唯有红衣沾了白雪,反添两分旖旎。
她原本确实是很喜欢韩壁的长相,有种先声夺人的俊逸,可是那一刻她反倒觉得沈知秋更令人安心。
虽然气质清冷,本质却很温柔。
青珧:“那日我找他聊天,他提起你的时候,说你温柔、细心、豁达,还对我说‘做他的朋友,是件十分快乐的事’,只是我想不到,他对你一片赤诚,你却无动于衷。”
温柔、细心、豁达。
沈知秋竟然是这样想他的,韩璧倒是第一次知道,唯一可惜的是这三个词哪个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这个世上大概只剩下沈知秋会把他当成这样的人。
韩璧从沈知秋第一天晚上无故发冷开始便有怀疑,但他从头到尾都未曾表现出半点要放弃沈知秋的姿态,反而是与他形影不离,入夜后更是同住一个营帐,对他照顾有加,这使得沈知秋对韩璧推心置腹,青珧在旁观察,亦觉得他们两人主仆情深,不离不弃。
因此,白宴才会认为沈知秋已是够用的筹码,一路上按兵不动,直到行至曲衡,落入他的陷阱。
韩璧这一路上,对沈知秋关怀备至,甚至暧昧不清,不就是为了这样吗?
如今正是大好时机,他一走了之,大不了回京以后,还能够再寻机会为沈知秋报仇。
既然如此,他现在又在犹豫些什么?
沈知秋躺在床帘背后,渐渐又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