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让闻言,回神一笑,对特使道:“南越之事,还请太傅多操劳,此地民风彪悍,异族众多,万望怀柔为上,如能不战而治,便是福泽万民。”
说罢不等太傅回话,赵让一步踏入车内。
东楚兵卒即刻捧着铁链上前,绕车厢两圈捆缚,再把车门上的铁锁锁上。
特使已退至十来步开外,看兵卒忙碌,反刍赵让适才之言,顿感唏嘘,此人注定不久后命丧黄泉,仍不忘政事,如此看来,倒是个有志之人。
正琢磨着在给皇帝上折之时是否要冒险替赵让求情,特使眼角一瞥,忽见马车后方半丈远处,孤零零站着一青年妇人。
那妇人显然不是汉族女子,身形苗条,着五溪豪族的服饰,她并未留意特使的目光,只专注地盯着马车,直到马车启程,不见踪影,她向着那方向,倏然两手握拳横交于胸口,如此片刻,才转身离去。
特使看着竟是心中一颤,他虽不懂那妇人这般动作的蕴意所在,却也能从那利索中察觉不妥,赵让那“怀柔为上,不战而治”的叮咛仿佛也别有深意。
已为阶下囚的赵让自然不知此事,起初他尚为离开南越这片呕心沥血治理过的土地惆怅,数日之后他便已释然,今生犹能落叶归根,也是可堪告慰之事。
一如特使所言,他这路并未受苦,马车大且宽敞,除去行动不得自专,便与寻常归客无异。
大军凯旋北上,正值酷暑,炎炎烈日下行军,挥汗如雨,跋涉艰难,非但没有喜气,反因再无战事,从将到兵,无精打采居多。
而那俘虏赵让却得天独厚,再舒服不过,四匹大马拉车,夹在行列中间,不似押解,更像护送。
南越王都番禺至金陵的路程约有两千多里,大军未像来时那般日夜兼程,每日里不过推进五六十里,如此行得一个来月。
距离金陵还剩个四五日时,夜间路边扎营,赵让在两名校尉的眈眈虎视下用过饭,正待返回马车中,一将官模样的青年领着几名兵卒走上前,摆手示意下,两兵卒逼到赵让左右,同时亮出两副镣铐,手脚各一,一声不吭地拉扯赵让四肢,给他戴上。
赵让见那青年将官军甲内里是绯色绣袍,应是正五品上的军阶,却如此年轻,似乎未及弱冠,微须的白脸上傲慢蛮横,不由暗暗称奇,此时听旁卒怯生生问一句:“谢将军,这是曹大将军下令的吗?”
青年将官冷冷一笑,踢向出声询问的兵卒,骂道:“曹大将军算个球,不把你谢二爷爷看眼里?”
兵卒给踢翻在地,不敢起身,连连磕头求饶。
那谢将军再度一脚踢飞跪地的兵卒,得意大笑:“小子,曹霖前日就不在营中,这里你谢二爷做主,别不识抬举!”
赵让微微皱眉,东楚军围城之际,以及这一个来月的朝夕相处,他留意到军中秩序井然,进退有度。如今天气虽如火烧火燎,士兵仍然战甲披挂齐整,就凭这点,想必治军之人是极有能耐。
但这“谢将军”却真大出他意料,赵让略一琢磨,很快了悟——此人想必是金陵门阀世族谢家的子孙。
他在金陵度过了十数年岁月,自然知道东楚朝举足轻重的世家中,这谢家权势可谓首屈一指。
当年东海王李延于金陵自立,谢家曾祖便是开国功臣,全心辅佐元帝,居功厥伟。
而今朝廷六部中,权责最重的吏部,尚书也是谢家的囊中之物。
赵让听说,谢氏还有一子任北线防军统帅,可谓朝堂边境,军政皆掌。
但这眼高于顶的谢二爷,为何一路无事,却在大将不在之时,偏生要来找自己麻烦呢?
饶是赵让长于谋断,仍是参不透这谢将军的用意。
第3章 第二章、
第二章 、
这个疑团到赵让被带入主将营帐时迎刃而解。
帐中摆好一桌酒菜,行军床上半卧着一双手被反剪绑缚的少女,少女豆蔻之龄,披头散发,幼鹿般黑亮的大眼惊惧含恨,肤色黝黑,朱唇略凸,相貌看去并不似汉家女儿。
少女本是蜷缩在床脚,听见来人凝神看去,眼中热泪滚滚而下,挣扎起身往赵让跑去。
在旁的谢二爷嘿嘿一笑,上前将少女抓入怀中,咧嘴道:“让这贼人伺候你,你总肯吃点了吧?”
赵让从震惊中回神,勃然变色:“谢将军,你这是何意?”
“何意?”谢二爷显出莫名之色,推出少女,“这女娃寻死觅活,吃喝全要强灌,即便能拖到金陵,不死也没趣了。你来哄她,好歹能留她条命,也算物尽其用。你认得她不?好歹也是你宫里人……”
何止是认得?赵让一时怒冲霄汉,竟无法出言。
这少女并非他的妃嫔滕妾,却是他的妻妹,因着年纪还小,未曾嫁出,仍随长姐王后住在宫中。少女活泼开朗,古道热肠,王宫中人都对她喜爱有加,赵让也一直将其视作亲妹,哪曾想昔日爱如掌珠,今朝竟被人踩作尘泥。
见赵让面色不善,半晌不语,谢二爷冒出火来,把几个随行的兵卒喝退,将少女甩到地上,拔刀上前顶住赵让咽喉:“嘿!别以为二爷不敢伤你!你到金陵也是一死,不如就让二爷在这里送你归西!”
少女伏乞哀泣不止,赵让听得心如刀割,神色却平和下来:“谢将军,归降之日,太傅已代皇帝向赵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