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贺言春动身要往西山去,邝不疑程五等几个知交好友都聚在城外田庄里,为他置酒送行。关起门来也无外人,自然就说到了射杀世子的事,程五便道:“按理这话不该我们说,但安陵王世子那话也实在太过了!当着我大夏那么多将领,就算君侯不动怒,难道旁边人都是死的?”
胡十八也点头,叹着气道:“君侯虽为我们出了口气,可却为此丢了大好前程,着实不划算。这回被派到西山守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唉,当时若我在旁边就好了……”
贺言春却不在乎,看着方犁笑道:“有甚划算不划算的?难道由着人欺负咱们?那可不成!再说西山离京城,不过一日路程,来去甚是方便,跟在京西驻地差不多。守陵事又不多,我觉得挺好!”
这话连邱固都听不下去了,道:“君侯,您是觉得哪里挺好?向来守陵,派的都是闲置的武将,您老今年才二十岁,就守得恁般心甘情愿?”
贺言春低头吃菜,瞥见方犁出去叫人拿酒了,才笑道:“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才懒得立什么盖世奇功,这辈子就惦记着老婆孩子热炕头……”
邱固胡十八等人听了,都十分牙酸地扭过头去,转而去关心程五,朝他打听婚事筹备得怎样了。程五新婚在即,听人问便喜滋滋、羞答答地,一脸待说不说的神情。趁大伙儿取笑程五的当儿,邝不疑却起了身,独自走到了屋外。站了片刻,就见方犁带两个奴仆取了酒,几人进院里来了。
方犁抬头见了他,忙道:“邝兄,怎不在屋里坐?”
邝不疑道:“屋里有些闷,我院子里站着透透气。”
方犁便让人把酒先拿进去,自己陪邝不疑在院里站着,邝不疑见左近无人,便小声道:“前两天齐二到我那儿去了,听他说起来,小贺杀世子这事似乎还另有缘由?”
方犁不由叹气,咬牙道:“跟我商量都不打一个,独自就捅了这天大一个窟窿!但凡让人心里有个准备也好!这几天气得我牙都肿了!”
邝不疑笑道:“公道说,小贺虽然手黑,这事做得却很对我脾气!世子就能随便杀我兄弟了?你好歹也是个官儿呢!”
方犁怒道:“亏我一向以为你老成,竟连你也这么说!这幸亏是运气好,碰上打了胜仗皇上高兴!若差一点儿的,岂不连命都没了?”
邝不疑小声道:“你家小贺为人精细着呢,我后来仔细一想,他杀世子这事,看着虽莽撞,却真是天时地利人和都算上了。你看皇上虽生气,不也没拿他怎么样么?”
方犁长叹一声,道:“现在看着,是没怎么样,往后呢?等他有朝一日荣宠不再,这事就成了皇上心头的一根刺,到那时可就难说了。古时弥子瑕分桃的故事难道你没听说过么?”
邝不疑见他满面忧色,忙安慰道:“整天瞎琢磨什么呢?小贺这种稀世良材,哪朝哪代都难得,怎么会那么容易失宠?我往日还担心,你俩年纪都大了,要好了这么久,会不会有朝一日相互厌倦,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方犁脸上便有些红,瞪邝不疑一眼道:“你还好意思为我操心,你自己呢?我瞧你同燕七娘也很有些情份,若不嫌人家出身微贱,何不娶回家中?”
邝不疑也叹了口气,边和方犁往屋里走,边道:“若是以正妻之礼迎她,家中那些长辈亲眷岂能善罢甘休?就算强娶了进来,她日子也不好过;若是娶妾,又辱没了她。……算了算了,容我再想想罢。”
第一百一十五章天下势
漠南之战后,夏军共俘虏匈奴白羊王及贵族四百余人。就这些人的处置问题,朝臣们在大朝会上争论了一番,因为之前已有成例,很快达成一致意见:换人。谁想派使者跟匈奴王庭送信后,对方居然拒绝了。
这下子惹恼了皇帝和朝臣们,立刻都一片声喊蛮子不识抬举,个个兴致高昂地要杀了白羊王祭天。当此之际,方犁却上了个折子,建议皇帝对对白羊王进行招降。白羊王在匈奴部落中位分不低,这次大单于之所以拒绝交换俘虏,恐怕一是恼恨他丢了水草肥美的漠南,二是极有可能匈奴内部也出现纷争。此时如能招降白羊王,以德服之,让其见识礼仪之邦、大国风范,日后必能吸引更多匈奴部族投奔大夏。
皇帝见折大喜,立刻准了,命人对白羊王劝降。那白羊王听说自己已成弃子,既有活命的机会,连忙率全家老小投降了。皇帝又命以上宾之礼待之,不仅好吃好喝地招待着,还让人领白羊王在京城里逛逛。那白羊王自小生活在大漠苦寒之地,虽是贵族,日常吃穿住用怎比得上京畿之地?及至在城里骑马走了两圈之后,就见街巷繁华、人烟阜盛,连平民百姓都穿纱着罗,不由啧啧称羡。
恰好时值年底,去岁因太后去世,元宵节不曾大办,今年皇帝索性让人安排了几场节庆。上元佳节那日,召各郡百戏进京,大街小巷里锣鼓声响成一片,各种吞刀履火、杂技角抵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其中最吸引人的百戏,乃是一种大型幻术,名为鱼龙曼延。伎人以彩帛金纸扎了一座巍峨险峻的神山,上有溪涧奇松,惟妙惟肖。山间各种珍禽异兽穿行幻化,熊狼虎豹怒吼声声,巨象孔雀金彩辉煌。演出那天,吸引了京城成千上万的百姓来看,一个个神摇目眩,看到鱼跃龙门、幻化为蛟,都惊得大叫不止。那白羊王夹杂在人群里,更是从头至尾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