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看功夫做得差不多了,翌年春天,便在大朝会讨论,要给投降的白羊王封侯,谁想刚开口,就有老臣站出来劝谏,涕泪俱下地指责皇帝败家,这些人虽然归顺了大夏,但个个都是虎狼之辈,又是叛军之将。若皇帝连他们都要封侯,岂不是鼓励军中部将背叛自己的国家?皇帝虽觉得老家伙们太过迂腐,只是见大部分朝臣也对此事缄默不言,只得暂时搁置不议了。
在这之后,皇帝开始着手做两件事,一是加强了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大夏朝以往崇尚无为而治,地方各郡县官员,回京述职时间多为两年或三年,边远地区甚至五年。如今除太远的云蜀二州外,其余地方均改为一年一考核。二是皇帝在九月份向全国下了一道求才诏,命天下士农工商不论出身,但凡有才之人,均可入朝自荐为官。
诏令一出,朝中大哗。首先是各郡县封国叫苦不迭,都认为一年一考核时间过紧,官员往来京城,路上就要一两月,还如何行管理之责?结果,皇帝听到抱怨,当廷冷笑了一声,道:“去年的铁市贪腐案,各位难道这么快就忘了?身为郡守县令,便是一方大员,领了俸禄,就该勤政为民、清廉自守,如今朕只不过要你们一年考核一回,便一个个来叫苦,若真这般为难,那就辞了官回家去罢!”
如此发作了两回,便再没人敢在上朝的时候逆龙鳞了。又有那世家大族的老臣们,虽对求才诏一事颇有微词,认为贱民登贵位会乱了朝廷体统,但见皇帝手段日渐强硬,再不是那个可以由他们指手划脚的年轻人了,只得按捺下心中牢骚,私下里却议论纷纷。
诏令下发之后,天下英才士子纷纷往京城而来,给大夏的政局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活力。其中甘州一位士子给皇帝上了一道策论,提出在漠南一带设置漠南郡,并建立牧场、屯田垦荒。漠南不仅水肥草美,宜耕宜牧,而且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向北直通塞外,向南紧临关中,是京城和匈奴之间的一道天然屏障。设牧场屯兵,非但能解决当地驻军的需求,还能以此为军事基地,北上进攻匈奴。
皇帝大喜,立刻准了。自这一年三月开始,便在全国各郡县中发出布告,愿意搬去漠南郡的,朝廷给钱给粮给地。然而布告发出一月有余,应者寥寥。原来,各郡县中凡有权有势的,都不愿意搬家。那穷苦百姓,却又生恐朝廷给钱一事是个幌子,到时人生地不熟,遭人欺负都没个投奔之处。
这时又有人上了一策,令各郡县的富户,凡资产达到五百万钱的,必须搬迁至漠南郡。皇帝又准了。号令一出,各郡国中便有强横的豪强出头反抗,把官兵都打杀了。皇帝大怒,晓得各地豪强厉害,当即命各地都尉,但凡有抗命不遵还敢动手的,一律当场砍杀。如此杀了几个人后,富户们晓得胳膊拗不过大腿,纷纷唉声叹气,举家迁往漠南。这些人搬家的同时,也带去大量财富,是以漠南郡虽初初设立,又在北方偏僻之地,经济却迅速发展了起来。
京城里纷纷扰扰,于贺言春却如过眼云烟。他老人家驻守西山,闲得长草,每日里除了练练功夫、推敲兵法,便没了别的事。即便有事,旁人也不敢拿来麻烦平虏侯,到后来,贺言春索性让侍卫牵回几头小羊,他自己天天割草放牧,精心伺弄,不上三月,把几头羊养得肥漉漉的,侍卫们见了个个眼馋,都盼着侯爷有朝一日把羊宰了,好让大家打一回牙祭。
这一天,贺言春挤了几罐新鲜羊奶,又往京城跑。先给自己娘亲送了两罐,又陪着说了会儿话,这才掉头往方宅里跑。进了大门,正熟门熟路地往方犁房里去,路上却被胡安看到了。胡安忙叫住他,道:“君侯来这边屋里歇会儿,三郎在房里会客呢。”
贺言春听了一怔,若是程五那帮人,断没有阻拦自己的道理,便道:“来了什么客?”
胡安吞吞吐吐,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常平城的郭大郎那边来了人。”
贺言春一听郭大郎,立刻眉头一皱,道:“郭韩来了?他来京中做甚?”一边说,一边提脚往房里走。胡安见拦他不住,只得道:“大郎这回没来,来的是位女眷。”
贺言春走至院中,正碰上方犁往外送客,就见一位年轻女子扶着使女的手往外走,见到贺言春,微微颌首。贺言春也朝旁边让了让,低头让她们先行。
方犁看了看贺言春,先不打招呼,只对那女子道:“嫂嫂,你将就在家里住几天,等我安置好这边了,和你一道儿回常平去。胡伯,将嫂嫂引去院里住着,让墩儿娘子来陪她。”
胡安忙应了,在前头带路,那女子便朝方犁等人福了一福,扶着使女走了。贺言春等那女子走远了,才转头道:“这便是郭韩娘子?她来咱家做甚?”
方犁叹气道:“这回我阿兄惹上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