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了头绪的他奔跑起来,温热的夜风擦过他的脸颊,心脏几乎要从喉咙口跳出来,直到看到那个靠墙的身影。
“你来做什么?”卓霜扬起下巴,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太多喜怒。
因为我担心你。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可能卓霜也不是很想听。谁想被自己好不容易甩掉的麻烦担心呢?
他被担忧和恐慌冲昏的头脑再度冷静下来,“为什么不接电话?朱老师他们都要急疯了。”
他顾左右而言他,问起另一件事,同时又悲哀地意识到,这是这小半个月以来他们第一次对视第一次说话。
卓霜抬起头,温柔而宁静的夜色倒映在那双浅色的眼睛里,让他产生了一切还和过去一样的错觉。
“我忘了。”
啪。轻飘飘的肥皂泡破了,他再度回到不堪的现实里。
为了排解尴尬,他越过卓霜的箭头,“周泽正呢?”
卓霜嘲讽地弯起嘴角,“你觉得周泽正打得过我吗?”
见他皱眉,卓霜呼出一口气,“放心,我没把他怎么样。周泽正这家伙别的本事没有,跑路是真的快,比他带的那两废物快多了。”
他这么一说,江愁眼前登时有了周泽正抱头鼠窜的画面。原来是这样,他抿起嘴唇,怪不得魏志勋不敢跟朱老师他们说——周泽正带人来找卓霜的茬挨揍的却成了自己,校规里又写得清清楚楚,和校外人士打架斗殴轻则记大过重则开除——万一老师们看到卓霜打人的样子麻烦才是真的大了。
看着卓霜那副没事人的样子,他陡然意识到自己急匆匆出来找人的样子很可笑。
“老师们都在找你,你待会记得跟他们报平安。我走了。”
既然卓霜没事,他就没有待下去的理由了。
“江愁,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他停下脚步,却还是没有回头,“什么问题?”
“你来这里做什么?”卓霜锐利的目光扎在他背上,让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你不是要和我划清界限吗?”
他和卓霜划清界限?江愁觉得自己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到底是谁和谁划清界限,他难道心里没点数吗?
“我……”解释的话到了嘴边,疲累倏忽涌上心头,他低声说,“你觉得是就是吧。”
快点结束这种无意义的对话然后回去,至于卓霜会怎么想……反正他撒的谎已经够多了,也不差这一个。
对这敷衍的回答,卓霜嗤笑,“江愁,你是故意的吗?”
“什么故意的?”
“开学第一天你问我谁是卓霜,你其实从那个时候就在怀疑我的身份了吧?”
江愁不说话,耳边尽是自己急促的呼吸。他就知道会是这样。回想两人相处种种,他处处都是破绽,只是那个时候他和卓霜谁都没有朝最坏的方向想,如今却统统变成了给他定罪的罪证。
是啊,我就是故意的,我在你眼里不就是这么卑劣的人吗?有一瞬间他
想故意这样回答,看看卓霜会露出怎样的神情,会暴怒还是失望。
唯一阻止他的这么做的理由是太难看了。
见他迟迟不肯回答,卓霜愈发得寸进尺,“看我喜欢上你,你是不是很得意?你妈妈没做到的事情你做到了,你看着我为你神魂颠倒……”
他猛地打住,但太迟了,话语中不加掩饰的恶意就像一记沉重耳光抽在江愁的脸上。
江愁脸色惨白,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这很重要吗?”
“什么意思?”
指甲陷进皮r_ou_里,他靠这点疼痛勉强站直了身体,“我说我一开始以为只是普通的同名同姓,你会信吗?”
“同名同姓。”卓霜停顿了很久,“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
一个信誉破产的骗子就算说真话都会被怀疑是假的,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听到卓霜这样说,他反而轻松了一点,“所以说这重要吗?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比起说服自己接受一连串巧合,还是相信他打一开始就处心积虑比较容易。
“为什么偏偏是你?”
就算看不到,他也能在心里大致勾勒出卓霜此时的表情。
“你问我有什么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是他呢?为什么他这种人要被生下来抚养长大?他问过自己很多次同样的问题,但没有哪一次得到了回答
时至今日,他愿意双手奉上他所拥有的一切,哪怕透支余生也无所谓,他想要让所有的一切回到最开始的地方,回到后山昏黄的路灯下。
这一次,他宁可被周泽正打死在那里,宁可被陷害污蔑到退学,也不敢再和这个人扯上关系。
让他独自一人面对黑暗中的所有,也不要让他短暂的得到过又再度失去。
“你说的很对,我不该出生,我给很多人带来了不幸,如果那天我真的死了……”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就像杂物上的一握灰,轻轻一吹就散了,“很遗憾,你的愿望没有达成。”
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这样黑了,巷子外的路灯依次亮起,朦胧的光火照亮了他和卓霜的侧脸。
远处的嘈杂人声,车水马龙,高楼映照下的万家灯火,反衬得他们四周格外幽暗静寂。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卓霜的语气变得急躁起来,“你在威胁我吗?”
“我知道。”
溺水的当天晚上他其实至始至终都清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