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上门(19)
倪老爹没有放松警觉,独自在圩子通往临河镇的路边蹲守,他感觉朱秃子不会善罢甘休。从他眼睛透出的那道凶光,知道他是个奸诈、狠毒、大奸大恶之人,不敢掉以轻心。倪瑞轩尚年幼,辩人识物经验不足。
一个人一旦经历过险恶环境,遇事会变得善于思考,即便是老实巴交的农民。
一直捱到第五天后半晌,忽见从官道尽头逶迤来了一货郎,远远看此人不下官道,直奔小刘圩子而来。
货郎一路走走停停观望,“叮叮当当”的铜锣声清脆而又响亮。
老爹在路边砍割狗尾草,牛、羊、猪爱吃。铜锣声愈来愈近,他没有直起腰身,仅用耳朵听锣声,神情专注,余光扫着货郎。
酱红枣木扁担两头上下颤悠,没显凉爽的秋阳下挥汗如雨,步履矫健不显拖沓,不是常来的货郎老孙头,是个年轻人。
货郎近前仅几步之遥,可闻枣木扁担上下颤悠“吱呢”声和衫裤摩擦的“悉索”声。老爹依然视若无睹专心挑嫩草来剜,眼角余光瞟他一举一动。
货郎放下货挑,摘去斗笠当扇子,眼睛朝圩子方向窥探。
老爹心一紧,手一哆嗦雪亮的镰刀尖差点蹦在手背上。他认出是那天在河神庙对自已挤眼睛的人。
这个假货郎就是丁二毛。
丁二毛装成货郎是朱秃子派他来寻找李家商量迎亲的事,真正目的是查寻圩子动静。
丁二毛原本就和镇上几个泼皮中的房小昆熟悉。用三块大洋请他在镇上租了副走乡串户货郎挑子。
“大伯。这里是刘圩子吗?”
老爹背对着他用镰刀指了远处绿树掩映下的圩子,没抬头也没吭声。
“刘少堂,刘老爷此时在圩子里吗?”丁二毛继续问。
老爹摇了摇头。
“请问您老是圩子里的人吗?”
老爹复又摇头。
丁二毛有些犯嘀咕,这位老人家为何始终背对着自已,不禁死盯住他背影,突然认出就是要找的人,心中一喜。
“大伯。朱爷让我问你好。”丁二毛突然转到老爹面前。
老爹早已面色苍白,汗水顺着苍老凹陷的脸颊往下流,湿了前襟,颤颤微微站起身。
旷野里只有他们俩,立秋后知了声音暗哑凋零。
老爹慢慢恢复了镇定。眼前只有一人。
“朱爷让我来是商量关于迎亲的事。并征求您老意见。”
老爹清清喉咙蠕动一下干巴巴的嘴唇问:“朱老爷没来?”
“朱爷还在养伤,下个月应该可以痊愈了。派我来商定迎亲的日子。”
老爹沉默了一会,脸上露出犯难的颜色说:“虽说我们是小户人家,但嫁女儿也讲究一个风俗习惯。农家也有农家的规距,不能就这么不清不楚把女儿嫁了,也显得太不懂礼数。”
“老人家说的对。”丁二毛喜形于色,他没想到事情顺利到令人意想不到。
“你家朱爷是对河人,大家习俗相近,请你转告他用我们共同的婚俗办就行了,要不然我对不起女儿。”
“是。是。我一定转告。”说着从货挑的柳条篚里拿出一个布包。“朱爷说了是定亲和置办嫁妆费用,先请您老收下。”
老爹认真推拒,面部又犹豫不决。如果不接朱秃子必然怀疑诚意,接了对女儿是一种污辱。但他想到了倪瑞轩对他说过,如果遇上对方无论如何先要稳住,其他事先不考虑。
他双手接了,一副诚惶成恐。
丁二毛脸上笑容更加得意。来时朱爷说了,办成此事赏大洋五十。
“小兄弟。多谢你上次在河神庙的周旋,请你随我回家喝杯酒,以表谢意。”
丁二毛舔了舔干干的嘴唇,也觉喉咙快冒烟了,听说喝酒立马精神为之一振。但他没有迈出脚步,他知道一个人进刘圩子是小鬼跟阎王开玩笑,是拿着脑袋赌运气。夜闯刘圩子让很多人至今惊魂未定,包括朱爷。
“多谢老伯。我还要赶着回去报喜,下次一定叨扰一杯酒。另外就定于下月十五在临河镇见面吧,也省得路程上耽搁的时间。”
“行。请你们朱爷一同到场。”
“老伯是爽快人。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丁二毛挑起货担沿原路返回。当他行约百米之距时,老爹怀抱大洋气喘吁吁追上来。
“你们朱爷现在临河镇吗?请他晚上一同到家里来喝酒吧!”
“朱爷在——”丁二毛话到一半收住口,诡秘一笑,“嘿嘿——朱爷在亲戚家里养伤。下月十五见吧!”说完挑上肩,一路响起“叮叮当当”的铜锣声。
老爹立于路中间良久才回圩子。,最新最快更新,享受无弹窗阅读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