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一样了,越是这般温温柔柔同她说话,越是让她看不透,心底甚至蔓起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
“公主?”屏风外的侍女轻轻唤了一声。
苏棠意识到不可逗留过久,也不理他,径自绕过屏风往自己座位上走。期间王后一直盯着她,那目光就像寻常人家的父母审问晚归的女儿。苏棠低下头,避开了母后的目光,手还不自觉抖了抖长裙,往裙摆瞟了好几眼,被撕掉的一块有重重轻纱遮掩,什么也看不出来。
弓箭和箭靶等已经有侍从陆续抬到大殿正中央,左右两列席位上的公子们也纷纷起身,他们先同国主和王后行礼,又相互客气了一番,说定比试顺序。
蒙着脸的方重衣也终于从屏风后走出来,尽管殿上人影错综,气氛微微有些混乱,众人还是不自觉偷偷将目光聚焦过去,都很好奇这位世子到底什么模样。
方重衣今日穿了一件水墨纹箭袖束腰长袍,很显身段,俗话说也就是宽肩窄腰大长腿,虽是普通的常服,举止之间却丝毫不失高华贵气。大殿上站了数十位王公子弟,影影绰绰,晃一眼过去,最出挑的竟还是不露脸的他。
方重衣默然踱步到兵器架边,手指缓缓地拂过弓弦,试了试张力。坐席上,一位贵女看看那只手,又看仅露在外的眉眼,视线来来回回,手中蜜桔都忘记吃。旁边几位贵女们也都纷纷流露惋惜的目光,若非面生恶疮又疾病缠身,这位世子想必也是一位翩翩如玉的浊世佳公子。
一向看人先看脸的王后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又垂下眸子,自顾自琢磨起什么。
苏棠对母后的反应毫不意外,如今他半蒙着脸,眉目更显得出彩了,举手投足还有傲然的精气神,很难不让人眼前一亮。
比试开始了。
规定是每个人射三支,以环数总和来论输赢。因为慕容熙不停地撺掇,箭靶比标准距离还要远三丈,难度陡然增加好几倍。
几个小国的皇子们先上场,表现都马马虎虎过得去,基本集中在七环以内。殿上时而爆发呼声,时而又是一阵唏嘘。
但,让苏棠没想到的是,有人比方重衣先脱靶了。
赫连逢。
赫连逢吃了太多烤鸡,整只手油亮油亮的,加上他从小在草原长大,对射箭已经是信手拈来。结果没想到,越轻视越是出问题,手上油太厚,没抓稳,箭矢直接飞到大殿外边去了。
实力论证什么叫做“手滑”。
殿上爆发一阵低低的笑声,贵女们也拿帕子轻轻掩嘴。
赫连逢也不羞恼,抓了抓脑袋,诚恳道:“哎呀,忘了擦手……大家别见笑。”
说罢,接来了侍女递给他的帕子,仔细将手擦干净,再搭弓张弦时,神色已经变得分外专注。
这次一个九环、一个十环。
众人微微点头,流露赞许的目光,连王后眼中都带着笑,这位西境来的皇子善良坦诚,心性淳朴,倒是十分讨人喜欢。
慕容熙上场时长舒一口气,又摩拳擦掌,看样子是铆足了力气,成绩也非常亮眼,一个九环,两个十环。
在众人激赏的目光下,他迈着大步走下射箭台,下巴微扬,眯眼凝视着站在角落的世子。方重衣也朝着慕容熙看,只是目光轻轻的,淡淡的,毫无温度,仿佛那里并没有什么人。
慕容熙眼中流露几分轻蔑,缓缓地走到世子面前,轻笑着将弓递过去。
“请了。”
苏棠暗暗哼了一声,这个慕容熙,特意排在方重衣前一位,是想来个对比让他难堪到极点吗?也太没有君子风度了。腹诽一阵,再远远望过去一看,方重衣已经搭好了箭。
身姿修长,挺拔如松。
她拧住衣角,皱紧了眉,隐约见到他竟搭上三支箭,三支一起来?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方重衣的背影,方长弈和一些坐在后排的官员却真真切切看到,世子缓缓闭上了眼睛,眉心微凛,十分专注。
早在之前,方长弈便留意到世子不寻常的举动,他默立在每一位射箭者身后半步的距离,微微低头,闭着眼。旁人不明白,但方长弈却很清楚,这是他最专注于倾听的时候。
世子虽有眼疾,听力却极佳,音律上更是天赋卓绝。
方长弈手中酒盏一停,不由地轻轻笑了出来,心道方重衣倒是挺会藏招,竟连他都瞒过了,只不过,单凭声音来定位……背后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和磨炼?
三箭齐发,破空声响亮异常,随后便掀起一片轩然惊呼。礼官上前核对,不禁瞪直眼,三箭如连珠,稳稳地正中红心,箭矢射穿了靶子,泛白的箭头在另一面齐齐露出来。
礼官匆匆下了射箭台,走到大殿正中央,扬声宣布道:“世子三箭皆中十环!”
慕容熙满脸的不敢置信,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脸色霎时一阵红一阵白。他千算万算都没想到,这位世子不声不响的,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家伙?
人群中俱是惊呼或赞叹的声音,苏玄修却第一时间往苏棠所在的方向遥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