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阿玛与你大伯近来也没受什么大恩赏啊, 他羡慕咱们什么?”
“前一阵大伯向皇上请旨将咱们由汉军旗改入满军旗, 皇上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额涅觉得三舅不会有想法么?”在宫中历练了这么多年,加上历史专业的那点儿基础,佟懿儿显然比赫舍里氏更知道人心难测,“咱们是皇上的娘家人,三舅现在是太子的娘家人,娘家和娘家可不一样。”
“这……这可真是树大招风了----”佟懿儿一番话让赫舍里氏扶着太师椅瘫软下来,她目光呆滞地盯着面前摆放的百鸟朝凤屏风,喃喃自语起来。
“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懿儿说这些话也不是要吓唬您,就是要您留个心眼罢了。”见赫舍里氏吓成这样,佟懿儿才觉得自己说的话信息量似乎有些太大了,赶忙笑着握住赫舍里氏的手道,“额涅放心,咱们佟家有大伯和阿玛,还有懿儿,不会有事的。”
“唉……但愿吧----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三舅终究不是你外祖父,那种凡事都想着大局的人,终究还是少数……”赫舍里氏自幼崇拜父亲索尼临危不乱,能够独当一面的本事。她曾满心期待自己的三哥索额图能够做第二个索尼,现在想想她还是太天真了。
“今儿大哥没到上书房上学,张英师傅说,因为他要去参加内务府总管噶禄的葬礼……一个内务府总管而已,为什么偏要让大哥去啊----”这日夜里靖月早早地睡了,佟懿儿还陪着胤禛写功课。胤禛虽然一刻也不曾停笔,却始终一副疑惑重重的模样,佟懿儿知他定有心事,便索性主动问起他来。
“因为……你大哥小时候是在噶禄大人府上养大的啊!”知道康熙尚如此细心地记得胤禔曾养于噶禄家的事实,佟懿儿也就知道惠妃担心康熙会因明珠一事迁怒胤禔纯属多余了,“宫里过去的规矩,凡是非嫡出的阿哥都要养在宫外。”
“那……孩儿也不是嫡出,为什么就可以养在额涅身边呢?”
胤禛紧接而来的问话让佟懿儿一时吓了一跳,原来他已经开始好奇自己的身世了----一直以来,关于胤禛的身世佟懿儿总是避而不谈,生怕露出破绽,让索额图等人盯上。现在胤禛主动问到这个敏感点,佟懿儿必须冷静应对了。
“从你之后,这个规矩就取消了啊----你看你八弟、九弟不都养在紫禁城里么?你出生后没多久,你大哥还有三哥也被接回来了……”幸好佟懿儿说的也都是实情,胤禛听后仔细琢磨了一番,发现似乎是这么回事,当下也不再胡思乱想开脑洞了,只一心一意做起功课来。
“孩儿给汗阿玛请安!”翌日走完噶禄的丧事流程后,胤褆即往延禧宫探望惠妃,正巧遇上康熙与惠妃共进午膳,赶忙上前打千儿行礼。
“坐下用膳罢,今儿你辛苦了。咱们父子也好久没有一同进膳了吧?”康熙眉眼含笑地吩咐他起身坐在自己右手边的杌子上,“今儿这天真热啊,瞧你一头的汗!”
“送噶禄大人最后一程,是孩儿应当应分的事,大人的抚养之恩,胤禔没齿难忘。”这是康熙第一次对胤褆委以重任,又是送别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人,胤褆自然十分尽心,不敢有丝毫怠慢。
“回来的路上经过你堂舅姥爷的宅邸,有没有去问个安?”
康熙忽然抛出的这个问题,让惠妃母子一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惠妃低着头,不断在下面做摆手的动作暗示胤褆。
“纳兰明珠目无国法,贪得无厌,利益熏心,孩儿没有这样的舅姥爷。”胤褆站起身来作揖,字句铿锵有力,一副决绝的口气。
“你刚才说‘抚养之恩,没齿难忘’,这实在很好----”康熙并没有立即表态,只是泰然自若笑道,“你对噶禄能够如此,但是朕记得……当年明珠对你额涅似乎也是有恩的吧?”
当康熙将目光放到惠妃身上时,她不得不试图躲避,只垂头微微颔首表示同意。事情的发展大大超乎了她的意料。
“可是……纳兰明珠贪赃枉法,难道不应该跟他划清界限吗?”胤褆年轻气盛,又是个一根筋的人,见康熙说出这番话,一时不能接受。
“明珠只不过是贪婪了些,却也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事,朕罢免了他的官职是不假,可也没让你们六亲不认啊?”康熙这句话几乎将惠妃的眼泪说下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今后你若得空,还是要常常去探望他,也当替你额涅聊表孝心了。”
“孩……孩儿遵旨。”自打明珠罢相之后,胤褆一直被惠妃反复教育要跟纳兰明珠一家减少往来,要暂避风头以免惹祸上身。今日康熙这番话无疑给母子二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将来若是有机会,倘若那明珠能够悔过自新,朕还有用得着他的时候呢!”
“臣……臣妾替纳兰一家谢主隆恩!”自十几岁由堂叔做主送进紫禁城,惠妃的肩上便担负了太多荣辱。过去她总觉得在这紫禁城里得不到一个如意郎君,心里总有几分怨恨纳兰明珠,直到康熙说出这句话,她忽然发现了自己的价值所在,匍匐谢恩时不禁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