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读的这是容若的词啊----”佟懿儿正看得入迷,完全没有意识到康熙正站在自己身后,他拿起书卷轻翻了几页,笑道,“听说自打他病逝后,他的词集成了坊间的畅销书,还传出一句‘家家争唱饮水词’的话来……下一句是什么?”
“回皇上的话,下一句是‘纳兰心事几人知’。”佟懿儿没想到这句话居然传到了康熙耳朵里,不由窃笑道,“这句原是您的曹侍卫说的,没想到您也听到了。”
“朕素知子清与容若交好,敢情他还帮着人家吆喝呐!”以前佟懿儿曾看过不少“八卦”,大概的意思几乎都是康熙嫉妒“大清第一才子”的才气,对他极力打压,最终导致英才早逝的悲剧。眼前这个康熙皇帝现在没有半点“嫉妒”之意,反倒叹息一声道,“只可惜容若身子太弱,年纪轻轻就去了……朕还想重用他呢!”
“就像他在词里头说的,‘人生若只如初见’,最初的时候,大家对彼此的印象都是最好的……其实也许他早些离去反倒是件好事。”听康熙言语中流露出惋惜之情,佟懿儿觉得时机已经渐渐成熟了,将一袭猩红斗篷披在康熙银白色的光面长衫上,“天气还凉着呢,您虽然身体强健,可也不能忘记保暖才是。”
“是啊……日子久了,朕看这些大臣哪个不是浑身都是刺?”康熙牵着佟懿儿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喃喃自语似的说,“他阿玛明珠,现在在朕眼里就是一只刺猬,扎在朕手上疼得很,简直想快点儿把他扔出去,扔得越远越好!”
“可是当年,他也曾帮您完成大业呢!”三藩之乱时,康熙在索额图面前力保明珠的往事已经成为美谈,佟懿儿不会忘,康熙当然也没有忘。
“是啊……就是看在他功劳卓著的份儿上,对于他的贪婪与跋扈朕一直能忍则忍----”作为皇帝,康熙当然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存在完全让他满意的大臣,对于这些左膀右臂,他一直宽严相济,“可是看到郭琇上的折子,那一条条控诉列在眼前,朕实在不能坐视不理啊!”
“当然不能,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是圣君所为。”佟懿儿见康熙又有些头疼了,赶忙抹了些薄荷油替康熙按摩道,“只是……该安抚的,您也不能忘了安抚,这样方才能够为君亦为父。”
“你是说……惠妃和大阿哥?”康熙近日之所以时常头痛,就是一方面总觉得自己应当处置明珠这样不知收敛的权臣,一方面却又在内心有一丝犹豫,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还未能解决似的。佟懿儿这一句话犹如醍醐灌顶,康熙睁开双眼,一瞬间茅塞顿开。
“皇上圣明。”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佟懿儿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可以放回肚子里了。她继续气定神闲地帮康熙按摩,不再多说一个字。
“今儿这事儿……是惠妃找过你?”入夜安置康熙睡下,迎着一轮清辉,佟懿儿听见康熙轻声问了一句,他知道她并没有睡着。
“惠妃姐姐一向低调,不问政事,自然不会为这种事求懿儿帮助。”佟懿儿说的也是实情,以惠妃温吞水般的性子,是万万开不了这个口的。
“那……你为什么要帮她这个忙?”从康熙初年起,康熙已经习惯和佟懿儿讨论朝局,“后宫不得干政”这个规矩倒不是康熙给佟懿儿的枷锁。只是在康熙的印象中,佟懿儿与惠妃来往并不多,这次佟懿儿竟会特意费心思帮她,着实出乎康熙的意料之外。
“懿儿身为六宫之首,理当维护后宫稳定和睦。若是惠妃姐姐因此事受到惊吓,若是影响了大阿哥的长成,懿儿亦难辞其咎。”佟懿儿的声音虽然极其轻柔,却字字清晰,一如窗外的明月一般干净清明。
这一夜康熙与佟懿儿相拥而卧,俱睡得十分踏实。
第95章 一是一,二是二
你三舅前些天来找你阿玛喝酒, 说原本有个天大的好机会在眼前,结果现如今厄鲁特和喀尔喀打起来了,他人都出了京,硬生生给叫回来----”
又是一年端午,赫舍里氏照例带了不少小吃点心看女儿, 也带来了许多新鲜出炉的八卦。说起这个为了自家权力不把她这个亲妹子放在眼里的三哥, 赫舍里氏总是不胜唏嘘。
“额涅何必替三舅难过?与罗刹谈判是迟早的事, 只是被喀尔喀的战事耽搁些时日罢了----再说,大伯不也没着急么?”佟懿儿早已对索额图不抱希望, 只是想着他毕竟是自己的三舅,言语上还留着几分余地。
“你大伯是皇上的亲舅舅,又不像你三舅曾惹过皇上不悦, 自然对去不去谈判这事儿不那么在意了。”赫舍里氏一面眼看着自己的婆家蒸蒸日上,一面又要看着自己的娘家大起大落,虽然她早就默默告诉自己要心静如水, 但实际做到并非易事。
“三舅看着阿玛和大伯现在这样, 肯定羡慕得紧了----他也是的, 自己本来就不得志, 还找自己如日中天的妹夫喝酒,不是火上浇油么?”佟懿儿亲自给赫舍里氏斟了一盅杭州织造府刚进贡的明前龙井, 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倒让赫舍里氏一时觉得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