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衾没那个闲工夫让她们再来皇宫,她不想为难人,瞧着席下昭暖昭柔小心翼翼的样子,她撇了撇嘴,聊无趣味地示意可以吃了。
宦官尝过每一道菜,这些菜才能入皇帝口。苏衾没让人服侍她,她自己拿着玉箸夹了几口菜,吞入腹中。
她吃了个半饱,这个皇族家宴的最后,她又拿起酒樽,和颜悦色地与昭暖昭柔等人对饮一杯。
她们不敢违抗,喏喏地抬起酒杯,嘴里喊着“皇兄”,便一饮而尽。
昭柔喝得急了,呛了好半天,昭暖一个劲给她拍背,满是忧心忡忡。好在她咳了一会就停了,只是脸上还是浮起了红晕。两个公主平时喝得最多的酒也就是米酒而已。这烈酒入喉,她们就迷迷瞪瞪,不知东西南北。
她见两个公主都要恍恍惚惚,醉得不像样,叹气让宫女把她们送回去。
苏曜与她一直没说话。苏衾是刻意忽略他,只客客气气在两个公主面前喊他“皇叔”,然后便一字不发,冷静地自顾自吃饭。
年夜饭是要一家人聚在一起吃的。他们苏氏皇族不同,因为皇帝的父母已然过世,又无后宫,这大宴也就办不起来,她只能和同为孤家寡人的公主、摄政王一起。
这习惯也是一直以来就有的。
从张婉被苏曜斩落头颅后,她跟在他身边地时日,她的旧年总是这样过的。
两个公主走了。夜色渐渐沉下去,皇宫内外皆是灯火通明,苏曜喝着酒,笑吟吟地看向苏衾。
他的面容在烛光之下,带了静谧而暧昧的色泽。
“陛下,明年新春二月,退位吧。”
这大好日子,苏曜轻巧说出此话,苏衾抿嘴,定定看他,很快答好。
她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内。
少女垂下眼帘,睫毛浓长乌黑,瞳孔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微微一缩。他以为她早在他的殷切劝告下,断了离宫的念头,所以今日没有再提。
把宴席撤下去后,苏曜没有再像过去那样,留在她的寝宫里批阅折子。他居然闲聊起来,“陛下以为,做一个皇帝需要什么?”
“总不会是像朕这样。朕有自知之明。”她随口答,望了望天色,该是方霭辰送药的时候了。她记得方霭辰是孤身一人在宫里,特意在白日嘱咐他带药以后陪她说说话。
她料到苏曜会留下,这正在她的设想之中将要发生的事情。
“朕不是个好皇帝,张太后说过,你也一定这么想,”她极度坦然,摊了摊手,笑容一点点绽放,幽幽明色之下,仿佛是在嘲弄自己,又在嘲弄他问出这样的问题,“秦王才适合当皇帝。”
“不是吗?”
她转了话茬,趁他还留在“秦王”二字的疏远时,指了指那酒,问他:“这酒是哪儿来的?”
“味道不错,不知道以后不当皇帝了,还能不能喝到。”
苏曜:“只要你留在宫中,什么不能喝到?”
苏衾面色淡淡,只“哦”了声,抬手将那酒杯夺起,一口饮入喉中。
她服药无需顾忌是否饮酒,这也就使得她总是在遇到酒液时肆无忌惮。苏曜张了张口,到底没说什么,他看她在烛光之下俏丽的下巴弧度,尖锐冰冷的眼尾,上扬时异常漠然的唇角,他心下微热。
多么漂亮的……君王啊。
斩断她的羽翼,将她锁在深宫里,是苏曜此时此刻的愿景。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在苏衾躲避的动作下,抚上她的眼角。凤眼迷人,眼睫秾丽,她垂下眼帘,似有若无的水光泄露,她颤着身子,幼小无助且茫然地望向了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