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玄袍的摄政王,面色冷淡, 英俊容颜在日光下微微沉凝, 他身边的医者年过而立, 却还是有着一张很年轻很秀雅的长相。
深目乌眉, 慈悲仁善。因为常年浸淫药材, 周身带着清清淡淡、微微苦涩的药材味。
眼珠是超脱常人的通透, 他看向谁时, 谁都会因为他神情中的温柔而惊讶到。
然而这种温柔又不楚楚可怜,只是明亮得仿佛从天光撷取的一段清澈。
这是苏衾在清醒的时候,第一次与方霭辰见面。
年轻的君主在低头看书,她的黑发落满肩头,雪白脸颊毫无血色,眼睫秾长乌黑,天光云影从低矮的宫殿殿檐落进她的眼珠里,剔透冰冷,脆弱病态。她有着比寻常女子高了许多的个子,却因为太过瘦削而显得十分年幼。
纤长的手指从书页划过,留下一串檀香印记。
方霭辰嗅见殿内的檀香,便忍不住蹙起眉头来,他道:“陛下殿内燃烧的香料,是檀香?”
“是。”
她才抬起脸来,尖尖小小的脸蛋在日光之下,犹如一束冰冷的月光,从头到尾把人灌了个透心凉。方霭辰只见过她在床榻上人事不知的模样,从没见过她这般生动灵活的神情,她居然挑唇笑了一刻。
恐怕也是知道他是能够治她性命的医者,态度从容平静,少有对待下等人时的苛责与冷视。
苏曜听她问道:“方医官,有什么不对吗?”平日里,说话冷淡刻薄的君王,居然客客气气地喊方霭辰做“医官”了。
他冷不丁笑了一下,约莫也是觉得好笑吧,“崖香,陛下问你,有什么不对。”苏曜与方霭辰关系亲近,他喊他的字也不足为奇。
方霭辰的字是陈老给取的,名做“崖香”。崖香又是“沉香”的别称,性温,味苦辛,系降气、怯寒、纳胃、镇痛与镇静之良药。
是个与他长相、脾性十分相妥的字。
苏衾将“崖香”二字在舌尖滚了一遍。她看到方霭辰眉头依旧不舒,他毫不客气地说道:“檀香虽静心安神,但陛下使用次数显然过多,如今效果并没有最初那么强劲吧?”
“陛下阴虚火旺,最好是不再用檀香提神静心,虽有益处,但如今已经是弊处多过益处,应当及时止损。”
他没有多说檀香使用过多的坏处,只是这么一说,苏衾就招人将檀香炉撤下去了。
她记挂着自己的小命,自然听方霭辰的话。
苏曜在看方霭辰为她看诊以后,又问了一句:“如今陛下的身子,可有什么改善?”
“服药仅仅数日,哪能够这么快就见效?”方霭辰说道,他的长指还搭在苏衾瘦弱苍白的手腕上,随意一瞥,他就瞧见了她手腕上的陈年旧伤。
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此时神态紧张,等待他说出后话的皇帝。
年轻的君主,因体弱多病显得格外脆弱,她的手腕很细,不像男子该有的。然而他从这脉搏中,也不能看出不是男子的迹象。
疑惑存在脑中一刻,转瞬就被忘掉。
方霭辰又给她开了几个方子,说要按时服用,不得忘记。他会在几天后再进宫一趟。
苏曜从头到尾都没有怎么说话。他只是淡淡地看着苏衾与方霭辰打交道,也不指责方霭辰在面对陛下时浑然忘却阶级身份的态度。
因为陛下没有追究的意思。
而他作为摄政王,作为方霭辰亲近的友人,自然更不会去说了。
殿中三人都知道,就算皇帝不满于方霭辰与他说话的态度,她又哪有权力将方霭辰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