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听就是个外行人,陈老翁重重一哼:“你连酒曲的做法都不知道,谈何酿酒?”

他话说得毫不客气,江宁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反问道:“陈公喝茶吗?”

陈老翁一愣,尔后才答道:“每隔几日会喝上一壶。”

江宁道:“那陈公是否知道,究竟是山南的茶好,还是山北的茶好?泡茶的水,是清泉水好,还是井水好?”

乍听此问,陈老翁想了半天都没答上来,江宁遂笑着继续道:“您看,您常常喝茶,不知道这些事情,也算是很正常的,所谓术业有专攻,陈公是酿了一辈子酒的老匠人了,我这外行人不懂的问题,在您看来自然是最基本的小事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陈老翁的脸色微微缓和下来,道:“此乃诡辩,”他顿了顿,又道:“如今酿酒的酒曲分为两种,一种叫麦曲,是老祖宗传下来最最传统的一种,以粟米制作而成,另一种叫小曲,原料是糯米和粳米,现在的酒,大多数都是以这两种酒曲酿造而成的。”

江宁又问:“这两种酒曲酿造出来的酒有什么不同?”

陈老翁简短答道:“用麦曲酿造的酒偏甜,小曲酿造的酒水味道稍微烈一些。”

江宁仔细回忆了一下,他的记忆中,外婆家里曾经酿过许多次酒,那些外表白白圆圆的,有些像团子一样的酒曲掰开来,里面有磨得很碎的小麦和豆子碎屑,他不懂事的时候,还曾经拿了几个捏碎了喂给鸡鸭吃,当然,鸡鸭吃了之后都挺嫌弃的。

江宁想了想,问道:“有没有用豆子制过酒曲?”

“豆子?”陈老翁一怔,皱眉道:“从未听说过豆子也能制作酒曲,这是哪里的方法?”

江宁道:“我隐约记得是一种豆子和小麦混合在一起的,暂且先试一试吧。”

陈念寅沉吟片刻,道:“那先用黄豆试一试。”

陈老翁不置可否,三人敲定了这事之后,江宁便与陈念寅一同去了粮铺,买了一些上好的黄豆与小麦来,分成七八份,分别是不同的比例混合而成。

然而混到最后,黄豆却少了许多,加上剩余的小麦混一起,看上去也有些不够,眼见着外面天色擦黑,想来粮铺也都打烊了,江宁随手在旁边的笸箩里抓了几把大麦,道:“先用这个凑合一下吧。”

陈念寅默然地将三样混合物搅拌在了一起,陈老翁眼尖瞅见了,低声斥责道:“做事不严谨。”

陈念寅有点委屈,但是不敢吱声,江宁轻咳了一声,将这些酒曲一一标记好,微笑道:“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给你们了,我这几日抽空再过来。”

陈念寅赶紧应了,江宁便离开了醉来坊。

次日,江宁路过福运酒楼大堂时,见章安与丁余正在低声嘀咕着什么,他听了几耳朵,便过去问道:“怎么了?”

丁余回道:“酒楼这几日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章安正与我说呢。”

江宁看了看章安,道:“怎么个奇怪法?”

章安望了楼上一眼,答道:“就是上一回点西市腔的那位客人,这几日天天都来酒楼,每次不点菜,光喝酒,每次点酒一点就是七八样,摆了整一桌子。”

江宁奇道:“除了这个,还有哪里奇怪的?”

丁余耷拉着一张脸,向江宁诉苦道:“他喝过就算了,走的时候还要评价一番,每种酒都被挑了一遍刺,这几日买酒的客人都少了许多,昨天只卖出去五斗酒,今日他若是再来,只怕是一斗酒都卖不出去了。”

这人是有点意思,不像是来喝酒,倒像是来踢馆子的,江宁想了想,吩咐道:“今日他若是再来,你们便告知我一声。”

两人皆是应下了。

等到了下午,章安果然来找江宁,说那位客人又来了,就在楼上。

江宁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去忙。”

章安应声去了,江宁便上了二楼,环顾了一周之后,在靠窗的位置看到了章安口中的客人,他走过去施了一礼,唤道:“这位客官,打搅了。”

那男子应声转过头来,出乎意料的年轻,容貌英俊,眉目疏朗,见了江宁,先是回了礼,尔后诧异道:“你是……”

江宁微笑道:“鄙人是酒楼的掌柜,姓江。”

男子从善如流:“江掌柜,不知有何贵干?”

江宁看了看他面前的位置,温声道:“不知这里是否方便……”

男子立刻道:“自然,请坐。”

这时,章安单手托着一个托盘过来了,盘中放了十来个青瓷小酒壶,他将酒壶一一放下,又看了江宁一眼,对男子道:“客官慢用。”

“江掌柜可要来几杯?”男子慢悠悠地拎起一个酒壶,他口中虽然是这样问,然而已经自顾自地倒了两杯酒了。

他将其中的一杯往江宁的方向一推,道:“贵店的桑落酒,不知江掌柜是否尝过?”

江宁道了谢,将那杯酒端起来,喝了一口,又放下了。

男子一手持酒杯,问道:“江掌柜觉得这酒如何?”

江宁坦然道:“甜味有余,酒味不足,回味带涩。”

男子略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江掌柜真是实诚人。”

江宁轻笑一声,尔后才道:“听说客官这几日天天都光临小店,不知客官觉得小店的酒如何?”

男子想也不想,不大客气地回道:“唯有一样西市腔,尚可入口。”

江宁听了这话,正色道:“客官此言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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