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当然听过姜云的大名,更清楚地记得姜云的身份——罪人狄向诚的妻子。
姜云的独子,理应在九年前殒身于大火,绝不该在此刻出现在众人面前。
柏秀川上前一步,挡在狄冬青的面前,对柏侯爷道:“爹,冬青大哥他是个好人,他也救过我,你不要……不要……”
他原就不善言辞,此刻心头骇然,说起话来愈发磕绊。
柏侯爷转向自己的儿子,沉默了片刻,道:“既然他救了我的命,我并不会对他怎样。”
“太好了。”柏秀川抚着胸口,“那……那……”
柏侯爷叹了一声:“看来在我外出的时候,府上发生了很多事情啊。”
柏云峰站起身道:“由我来为父亲讲述吧。”
皇子前来投奔的事由,他已在书信中对父亲提过,此时又将前后经过仔细讲述一番。柏侯爷一直耐心听取,带他讲述完毕,才转向姒玉桐道:“殿下,这些年你一定吃了许多苦,实在难为你了,可惜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有失礼数,让你见笑了。”
姒玉桐摇头道:“柏叔叔,您是我的长辈,该行礼的是我才对。”
柏侯爷没有与她争让,只是望着她,缓缓问道:“你来找我,一定不只是为了寻求庇佑吧?”
姒玉桐面露诧色:“您怎会知道?”
柏侯爷又往狄冬青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因为你是同他一道来的。”
姒玉桐一惊,随即沉声道:“我的确不是来歇息的,明知您抱病在身,我还要摆出要事与您商议,恐怕会打扰您休息。”
柏侯爷冲她微微颔首,道:“殿下不必见外,但说无妨。”
姒玉桐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之所以与狄冬青同行,是因为我知道,杀死我父母的人,并不是狄将军。”
柏侯爷沉默良久,点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
姒玉桐睁大眼睛凝向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柏侯爷接着道:“不仅是我,对当年悬案抱有疑问的人还有许多,很快他们便被风卷残云似的清出了朝廷。圣上年事已高,或许会被一叶遮蔽双目,难道群臣也瞎了吗?不,群臣并非不懂。只是不想懂罢了。”
姒玉桐难掩脸上的惊讶,心下被这位长辈的清醒所折服。
柏秀川没有父亲那般深邃的心思,听到父亲的话,大喜过望:“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可以为狄将军洗冤了!”
柏侯爷摇头道:“不可。”
“为何不可?”
“我问你,你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吗?”
柏秀川怔住了,沉默许久,才咬着嘴唇摇摇头。
柏云峰从旁赞同道:“父亲说的是,为狄将军鸣反,便等同于让建帝承认当年的错误,谈何容易。除非找到真凶,昭示天下,否则,明白人便可以一直装作糊涂。若是没有一锤定音的手段,悬案一直会是悬案,洗冤不过是妄想。”
话音一落,四人纷纷陷入沉默。
他的话并不假,当年的悬案,最大的疑点便在于刺客侵入东宫的方式,皇城不比其他场所,戒备森严,守卫皆是j-i,ng兵,除了受邀的狄将军以外,还有谁能够c-h-a翅越过高墙,如入无人之境呢?
一个声音从众人身后响起:“我知道真凶的身份。”
是卢正秋。
四人一齐转过头,看到卢正秋像一条影子似的站在房间里,与墙壁投下的y-in翕融为一体,直到他开口的时刻,四个人才真正注意到他的存在。
狄冬青也望着他,她脸上的沉静与淡然实在不一般,令青年人的心不由自主地抽紧了。
柏云峰道:“敢问真凶何人?”
卢正秋道:“魔教。”
柏云峰顿了片刻,道:“有无数人曾如此猜测,但没有一个能拿出证据。”
卢正秋道:“我有证据。”
四人一齐将目光投向他,脸上的诧色更深了。
他接着道:“刺客在光天化日之下潜入东宫,似乎是不可能的。但也只是‘似乎’而已,若是用上一种鲜为人知的功法,未必不能。”
柏云峰皱眉道:“何种功法?难道还能遁形不成?”
他答道:“以中原人的武学根基,自然不成,但若是借助幽荧元神的力量,却能够短暂地消弭行迹。”
柏云峰仍是摇头:“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弭?这已经不是武功,而是巫术了。”
卢正秋没有再答,只是微微垂下头,目光一沉。
狄冬青敏锐地觉察到师父的变化,想要呼喊,却被对方以眼神制止。
下一刻,在他的眼里,在所有人的眼里,卢正秋其人,突然从晦暗的房间角落中消失,化成了一团氤氲的雾气。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瞎了眼。
映在他们眼中的场景实在太过鬼魅,离奇,超乎人理。
黑雾倏然在空中散开,好似沾在眼角的一粒尘灰,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而下一刻,卢正秋出现在柏云峰的面前,就站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手掌轻轻搭在他的肩头。
柏云峰惊呼出声,慌忙后退,一条腿被床脚绊住,狼狈地跌倒在地。一只手仍悬在空中,指着卢正秋道:“方才……方才……”
他太过惊讶,以至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卢正秋尚未做声,瞿影已抽刀出鞘。
刀刃架在卢正秋的脖子上。
瞿影死死地盯着他,像是害怕他再凭空消失似的,口中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是魔教中人?”
第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