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看了白半仙儿一眼,“话说得……还挺明白的。”以为你害了相思病,想白泽,想疯了呢。
白半仙儿又不说话了。
其实,这人正常的时候,扯皮破烂嗑一堆一堆的,听的,人耳朵都累,十四以前就烦他没用的话多,现在,突然有点想念,他那张破嘴一直突突的时候了。
如白半仙儿所说,沿着西北的这个大方向走,还真有一座小镇,他们赶到镇上已经是夜里了,一路披星戴月的。小镇看起来挺荒凉,建筑破败陈旧,街面很小,只有一个十字路口,这个时间,就那么几家食肆和客栈前,还亮着灯笼。
白半仙儿下了马车,走在前头,最后挑了一家在这算是最大的客栈歇脚,别看地方小,住一晚的价格,贵的跟省城似的。
店儿伙计态度也不怎么样,拿着串钥匙,走在前头带路,绕到后院,这客栈的上等房,竟是北方夯土盖的那种老式土屋子。一排大概有六七间,他们这个上等房是个单间,别的都是大通铺。十四从侧门把马车赶了进来,也没个马棚,直接拴院儿里的桃树上了。
他们住的这个单间,还有个小走廊,雁翎王被安置在了哪,土炕倒是烧的很热乎。十四不需要吃饭,白半仙儿是没心情吃,只要了两大桶热水,一直赶路,天寒地冻,洗澡这种事简直不敢想,他俩快臭了都。
个人卫生收拾了一通,白半仙儿又拿出他的小镜子开照,十四披着被子,抿唇,最后还是决定,得把话说出来,“你又照不出花儿来……还是睡觉吧!”
闻言,白半仙儿把镜子放到桌上,“你不懂……我照一回镜子,就发现脑袋上的白头发又多了些……现在已经白过一大半了,可我还不到三十啊!”
十四看了看他,这屋就点了根蜡,光线暗,也看不真切。白半仙儿噗的把蜡烛吹灭了,踢踢踏踏的又折腾了一会才躺下,二十多年了,他第一次回到故乡,镇子还是老样子,那个吹糖人的老爷爷不知道还健在没。
白半仙儿一直在翻身,十四搭话道:“你怎么会知道雁翎城的遗址?”
白半仙儿吸了吸鼻子,“我们这有个传说,说这里以前有座城池,叫雁翎城,有个雁翎公主驻守在这,公主跟花木兰似的,能带兵打仗,后来公主病死在这了。”中间还有个火烧雁翎城的故事,老人们说的可精彩了,说雁翎城内的鸽子被敌方抓住,往鸽子身上,涂上了秘制的火油,见风就着,晚上鸽子回窝儿,这一计够狠,那一日风大,城内救火都来不及,外头进攻……雁翎城被烧没了,重病在身的公主,也死在了这儿。
十四微微惊讶,“这里……是你的故乡?”
白半仙儿点头,“恩,我大概六岁的时候,跟老头子走的……之后,一直没回来过。”
良久,才听十四闷闷的说话声,“那么小……不想家吗?”
白半仙儿,“想。”
这话题的走向,变得沉重了,十四绞尽脑汁地琢磨着,该跟他聊点别的什么,土炕的另一头,传来轻微的鼾声。
凌晨时分,白半仙儿就起床,屋里屋外的来回折腾,等天亮十四起来的时候,下葬用的线香纸钱,都准备好了。在镇子的最西头,那家棺材铺,买了口现成的棺材,木料一般,漆涂的不够匀,还有虫子洞,远不值这个价钱,但是这行有自己的规矩,不能讲价!
十四给他哥擦的身,白半仙儿给换的衣服,在这必须得表扬一下王爷,这么乖的配合。白半仙儿将一张饼放在雁翎王的手里,有钱人家讲究,手拿如意,没钱的人家手里拿饼子,意为来世吃喝不愁,将一个贴着符的红布包放到了他另一侧,雁翎王身体跟红布包之间,用一根红筷子隔了开。
白半仙儿最后看了一眼雁翎王,有孩子陪你,想必你也不会那么孤单了,盖上薄被,钉好封棺钉,送他这最后一程。
十四把车厢拆了下去,用来拉棺材,肩上扛好引魂的纸番,刚走出院门,老板娘臭着脸冲了过来,嚷嚷道:“你当这是义庄啊?这是给活人……”
白半仙儿扭头看她,没吵没闹不骂人,只说了句,“别在这个时候……跟我找不痛快!”
老板娘脸色更难看了,但是却不敢再说别的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那个一副破罐子破摔,不要命的架势,正常人看了都怕。
马车出了院门,老板娘咣当把门踹上了。
白半仙儿也不想理会她一个娘们儿,扔了一把纸钱,嘶哑着嗓子喊道,“上路啦……”没有哀乐,没有仪仗,冷冷清清。
走了差不多四个时辰,中途绕过了几处村庄,白半仙儿在一处少有人来的幽静地儿,挑了个穴。三九天,冻土只能挖一锹深,最后用灯油在土层上烧了一个时辰,才挖出个坑来,棺材放下的一瞬间,西北方的树林里,突然咕咕嘎嘎惊起成群的山鸟,扑棱翅膀乱飞了出来。
破土,开棺,惊飞鸟,不祥之兆。
白半仙儿从布包里翻出一张符,这是前一阵白泽给他的,告诉他要收好,雁翎王下葬时也许用得上,白半仙儿还记得当时的情景,还有个这么样的对话,白半仙儿问他,“让我保管干嘛?我丢三落四的,到时候真有什么情况你直接上呗。”
白泽只是微微一笑,说他到时得回避。
现在想想,白泽当时的笑容真是僵硬,所谓的分别,其实是另一个人的蓄谋已久。
填好坟土,白半仙儿往火堆里扔着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