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有何难处?”萧景琰面容镇定,目光灼灼直视老翁。
老翁絮絮讲道:“老朽在此地打渔已有多年,因当过兵,胆子更大些,便时常去险处采珍珠,质量素来很好,交由小女去卖,在附近一带渐渐也有了点名气。半月前老朽偶然间采得了您手里那颗珍宝,又是欣喜又是惶恐,怕招来歹徒,便让小女寻到和我们买过几次珍珠的富商徐家,没成想他们不提要买珍珠,突然说要小女嫁到他们府中给三少爷当妾!”老翁才止住的眼泪又滚落下来,“那徐家在当地有名,一是因为家中十分富有,二就是因为他们家三少爷是个……是个有怪癖的人,这几年从徐家偷偷抬出来的女孩儿,大家都说没有五六,也至少有二三,海珠若是进了他家的门,哪还有命!”
“竟有这样的事?”萧景琰深深蹙眉,压抑住怒气侧头吩咐列战英,“回去后暗中查探一下。”
老翁继续诉说:“老朽不愿女儿受苦,硬是舍了卖珍珠盖起的新房,搬到此处苦居,还让小女掩盖了容貌。可那徐家在本地财大势大,没多久就找了过来,幸好那日有您手下的士兵经过,赶跑了徐府的家丁,他们现在怕惹您注意没敢再来,但老朽恐怕他们迟早是要回来的,便以这颗宝珠为名,斗胆请求见您一见,若是小女能跟了您,为奴为婢也好过惨死歹人手里啊!”
“爹!”海珠扑到老翁肩上大哭起来,身子颤抖如巨浪尖的小舟。
列战英面露不忍,劝道:“你们先别担心,若徐家三少爷当真草菅人命,我们殿下定然不会放过;若并非如此,他们突然要娶海珠姑娘,只怕也是动了贪宝的念头,殿下不会坐视不管的。”
见父女两人都向自己看来,萧景琰肯定地点点头,面容端肃,腰背挺直,显出小将军的威仪来:“我虽不能带走你女儿,但我大梁官兵驻扎南海,自然饶不了欺民之行,这几日我会派几位士兵过来保护你们,待查清真相后再来相见,这颗珍珠先还给你吧。”
老翁面色犹疑且惶惑,颤着手接过重新包好的珍珠:“那……那老朽和小女就先谢过殿下了。”
回到驻地后,列战英第一时间带人暗查了富商徐家,发现徐家三少爷还真有怪癖,虽未曾闹出人命,但也确实伤过几个良家女,被人看见带着血地抬出府外。萧景琰立即勒令当地县令严加管束徐家,签得一张画押保证书,若是再有伤人事件,便要开府大散银钱为官府造路修桥救济百姓。那徐家本就爱财,不然也不会想用娶妾的法子强得老翁家的宝珠,签了这样的书文,看在经商的门面上也不敢再任儿子胡来了。
萧景琰带着列战英第二次造访老翁家,在当地县令的见证下用高价买下珍珠,并为海珠说得一门好婚事,喜的老翁嚎啕大哭,以十颗虽不够圆润,但泛着淡淡玫红色泽、约有拇指大小的粉珍珠为礼,报答萧景琰的救命之恩。此事在南海一地口耳相传甚广,渐渐竟成为了官民和谐的佳话典故,人们落脚茶肆酒庄,都不免要听说书先生讲上一讲。
而萧景琰还记得,临走前,那老翁曾问过他珍珠要用作何处,说自己多年采珠,对如何保养、如何装饰珍珠都深有心得。萧景琰知他好意,可却不敢告诉老人家,他是要把这珍珠送给人当弹珠玩的,只好笑了笑,说是赠予友人。
老翁打量他神色许久,突然靠近了低声说话,不远处的列战英就看见自家殿下先是面露疑惑,忽而又满面通红,瞪*“胡闹”、“并非如此”等,之后便背过身去,蒙头乱转了几步,猛地跨出门去;
列战英直至今日都不知道那位老翁最后说了什么,才让素来稳重成熟的七皇子那般动容。萧景琰倒是记得清楚,清楚到每每想起,都不免哭笑不得,而笑过之后,便只剩下对那人悠长的思念和满心的空旷。
高湛迈入灵堂时,正见到萧景琰微微勾起嘴角却又怅然若失的神情,整个人如同突兀立在空旷雪地上的青松,虽笔挺,却孤寂。高湛不忍深想,低头快步过去,轻声道:“陛下,聂铎将军求见。”
萧景琰乍然回神,呆立许久,将手心中捂得温热的珍珠放回牌位前,在高湛重复了一遍话后,这才调整好神色,奇怪道:“聂铎,他不是在东海吗?”
“是,突然回来的,说是有急事求见陛下,直接就找来这儿了,他还带了一个人来。”
“谁?”
“江左盟……甄平。”
第二章
“是他……”江左盟三个字如同某种魔咒,让萧景琰恍然失神,面色煞白,“有说……是什么事吗?”
“没有,”高湛答道,“只说事出紧急,求见陛下。”
聂铎性子虽跳脱些,但于驻守东海一事上向来严谨,突然回京,还带着甄平,不得不让萧景琰的脑子里一下闪过许多念头:难道是小殊给他留了什么东西?又或者他一手撑起的江左盟出事了?
他的呼吸陡然沉了几分:“人在前面?”
“是。”
萧景琰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林殊的牌位,转身走了出去。
还未跨进议事厅,萧景琰就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俱带着忧虑的神色,使他的心又沉了几分。
“臣——聂铎,参见陛下。”
“草民——甄平,参见陛下。”
“免礼,”萧景琰看向二人,“聂铎,你突然带着甄平前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聂铎转头看向甄平,两人眼神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