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停几乎是脑子一片空白地逃离寻龙港的。丧瘟疫爆发得比他想象得快,他原本沐浴在下午的阳光下,悠悠地在寻龙港中央坐着船,听着河边咿咿呀呀地戏曲准备过半月桥,不想逃得狼狈都没来得及回家告别。
他一路狂奔坐渡船出港,辗转电车转汽车摩托最后只剩跑的,一路往西南奔。直到跑出了他认为的危机圈。丧瘟疫只是一时的,最多过两个月寻龙港又会恢复往常的平静。
在逃到看见黄昏下的那片麦地时他突然喘了一口气,拖着自己的身子走上了破裂的水泥地上。一望无际的麦地,水泥地上的是一所老旧的学校。远方的微风拂来让敬停清醒了不少。
敬停虽然不记得他去过的很多地方,但是这里他却很难忘。虽然他不记得见过的许多面孔,不记得和他有过交情的许多人,但是这里的一草一木就仿佛印在他的记忆中。
铁网随着水泥地延伸入右手旁的山丘蔓延不见边际。天空没有任何遮挡物,前方水泥地与满山麦地的中间摆着随便可以翻越的一米高铁栏杆。世界在这一刻平静了下来。
这里是安全的地方。敬停踏上了水泥地,是他永恒所属小组的专门场所,是他们组副队长瞬的领地,不会有闲人。敬停突然感受到了什幺,渐渐挺起胸膛深深地呼吸。漫山的麦子随风摆,天色渐渐黑下来,敬停慢慢走上山坡着把自己淹没在麦海中。
周围没有任何多余的,大风吹过山头的声音格外清爽。
这世界上势力千千万,混杂着安定与战争,主流和异类。有些人生下来而得以安宁,受着亲属的喜爱,拥有着的物种手段与权力是另外一部分人努力一辈子得触及不断的。有些人受疾病缠身挣扎着存活,有些人却轻易给予他们的生命于死亡。
麦子吹,敬停慢慢地让手撩过麦子。脚下的脚步却不断加快。他走了很远很远,走到累得不行,可是他知道停下脚步意味着放弃与生命的终结。
翻过了两座山头,遗憾地路过了两层白色小洋屋,结果敬停发现自己并没有钥匙,窗户也锁着,然而他翻不到屋子旁的备用钥匙,叹了一口气。茫茫无目的地继续走着。
直到他看到了满山遍野的草地于蒲公英,他才意识到自己走了很远了。不知道时间,天际只剩下最后一丝亮色。黑压压的天际无形压在他的肩膀。不知道未来,不知道目的地,甚至不知道行走的目的。
敬停二十七年的人生仿佛没有过去,只剩无法接轨的现在与未来。每天没有目的的随波漂浮,任务与生理要求之外他无助地发现他在这茫茫世界当中找不到任何一处归属。任务之外的未来呢?其他人有着一处小窝一壶酒,为着各种各样的目标拼搏和渡日,赋予人生意义;可敬停却感觉他像蜉蝣一样漂着生活并无任何意义。无所谓,生命的轨迹随着任务而走,只是他甘愿随着任务而走,因为除此之外他还剩什幺?
冷漠到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期待,甚至连生命本身都毫无意义。
伸手勉强能看见五指的轮廓,月亮被乌云遮挡若影若现,敬停在黑暗中摸索凭着感觉前进。
他曾在闹事中静静地看着车流川行,闭上眼体验过寻龙港的寂静,翱翔于天空中盲目地扫过山脉与白云。事实是,他仿佛找不到自己喜爱的。无所谓,他什幺都无所谓。离开了“敬停”这个身份,他什幺都不是。离开了家族,离开了势力,离开了任务,敬停将会迷失自己的自我,只剩空虚的内在与空洞的人生。行尸走肉也比彻底没有目的要好,敬停是那幺觉得的。他曾想过恢复平凡的生活,却痛苦地发现流浪是他唯一的动力。
他能做什幺?永恒其实早已经被毁灭了。剩下不知道应该用人生来干什幺的残渣们,照常没事找事地出任务接单,除此之外他们一无所有。很多类似敬停这样的残渣都会问,活着还能干什幺?曾经把他们从死亡拯救回来的信仰已然解散。敬停的腿被风吹得僵硬,他的眼睛看不见任何……
等等,前方有微弱的亮光。
敬停丝毫不顾自己会被绊倒的可能,小跑外加跳跃着奔下坡。踉踉跄跄地摔倒后又拍拍1︺2lt;gt;3d@i点身体爬起来继续跑。他听见似乎不远处的山坡也有人在跑,不过他转身看得并不清楚,月亮今晚并不在线。
鞋子踩在泥土上的声音成双,一声近一声远,伴随着剧烈的心跳声,敬停加快了脚步肆意地奔跑在这黑暗的天地中,随着脚下的土地越来越平坦,敬停放慢了脚步,依旧在小跑。他能感受到自己双眼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知道他需要在彻底晕过去之前找一个安全且舒适的地方躺下。
呼呵呼呵。
谁的呼吸声,敬停特意放慢了呼吸声,另一个呼吸声貌似有意地放慢调整至和敬停一样的频率。
“这里有人吗?!” 敬停突然仰头呐喊,有百分之七十五的概率这人会是永恒的组员,这里是永恒的领地。
敬停直起身子作状抵挡,但是他心里清楚他此时不堪一击。另一个呼吸声似乎消失了,很久没有人回复。
敬停挥动了右手拍打了身边的杂草,继续踏出脚步。
“别动。” 一个不同于他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低沉而悦耳。
敬停微闭上眼试图判断声音的来源,脚下那没踏完的半步,鞋子蹭在了泥沙上。
“站着别动。”一阵嘈杂声,音声的来源正在移动,拨过杂草向敬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