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听了一次,我便了那悲凉的调子。这次北征梁国,那些梁国将领投到我麾下之后我常叫他们来唱,所以霍椿也学会了。
铮铮的琴声带着杀伐之意在大殿中回响。方榕挥剑起舞,衣袂带风,寒光四射,身姿如龙腾虎跃。我本就眼花,这下眼前更是一团模糊。我也不在意。叫他舞剑,并不是为了欣赏。
曲终。方榕向空中刺出最后一剑,收剑落定,再次向小皇帝行礼。我拍桌大笑:“好!好!好!太好了!”桌上的杯盘又被我扫了一地。我挣扎着,扶着身边的柱子歪歪扭扭地站起,“方统领——剑、剑术独步天下,臣,臣拜服——”
站起之后,脑子也清醒了些,只见小皇帝嫌恶的目光直射过来。我抱着柱子向他说:“皇上,臣,想,和方统领,切磋,切磋,可以吗?”小皇帝还未开口,身后已经有人大喊“放肆”。我怒而回头,指着那人的鼻子大骂:“你个狗娘养的,没有本王平叛,你今天,能,坐在这里喝酒?放肆?今天,我、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放肆!”
眼见这边大殿一角也站着两个侍卫,我踉踉跄跄扑过去,拔出了其中一人的佩剑。那侍卫大约是没料到我会如此,居然吓呆了。我哈哈大笑,挥剑朝方榕胡乱砍了过去。
大殿中爆出一阵惊叫。我手一软,剑还没挥出几尺远,便跌落在地。
我也跟着摔倒了。
惊叫变成大笑。笑声震天,我的耳朵都要被震聋了。这些大臣大概是真的不喜欢我。那笑声中,我听到有人说:“原来征北大元帅也不过如此,哈哈哈……”却见霍椿快步过来想要扶我,我拾起剑指在他颈下,“滚!别碍着我——”
他沉着脸退后。我以剑为杖支持着身体勉强爬起来,“方,统领,咱们,再来——”
我手脚发抖,连剑都拿不稳,招不成招。方榕大概是怕伤我,索性只是闪避。我嘿嘿一笑,“你不打,我可,找别人了。”
转身,反手,一剑刺向御座上的小皇帝。
宫女们的尖叫声告诉我,我已得手。
凑近了看,小皇帝面容扭曲,两眼暴突,张大的嘴里有鲜血涌出来。那把剑正正地插在他心口。我怕他不死,握着剑柄用力一拧,随即拔出。小皇帝一声惨叫,软倒在地上。
大殿中乱成了一团。我回头,只见满殿的大臣太监宫女歌姬舞姬乐工们正慌张地四处逃逸。霍椿正要向我扑过来,又被人拦住。我把手里的剑丢给方榕,“杀,我。”
方榕愤愤地看着我,却不动手。忽然身后一凉,有个冰冷的东西贯穿了我的身体。
低下头,我看到一截红红白白的剑尖从自己腹中穿出。
作者有话要说:快结束了
☆、〖拾〗
生死这回事,我从前一向都不太在意。
大约是身边死了太多人的缘故。
不到七岁的时候母亲病逝,那时哀痛欲绝,连着几个月吃不下睡不着。后来父亲找了个伴读来陪我,我现在只能记起他叫少弘,却连他的样子都记不清了。少弘什么事都不做,每天专门哄我读书吃饭。就这么过了两年,少弘回家探亲,路遇山洪,尸骨无存。再后来父亲没了,姬白也死了。我恍恍惚惚的,总觉得自己不是这个世界上的活人——至少,有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坟墓。
死对我来说,差不多就像是退休回家种花喝酒那样令人愉快的事。
所以当下了决心要去死并且看到计划就要完成的时候,我的心情不是一般的欢畅。
姬白敢推我下河,我到了阴间怎么着也得把他从奈何桥上推下去几次才能解恨。
那把剑又从我身后抽出。我能明显地感觉到血在往外涌,生命正在急速流逝。
霍椿终于挣脱了拦住他的那个人。我倒下的时候,正好扑在他的怀里。
他解了腰带缠在我的伤口上。我摇头,想扯开他的手。他的手掌托在我背后用力按着。没有用。意识很快就模糊了。就好像被无数层纱包裹住,然后又被丢进了水里,周围一片朦胧,也不知道别人究竟在做什么在说什么。迷糊中听到霍椿的声音:“王爷,我是少弘,你撑住啊王爷!”
少弘?
怪不得……
我咧嘴笑笑,闭眼。
后来我真的看到了姬白。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地方,周身一片明黄,我躺在那里,仿佛置身日落时天上的金色云彩中。看了很久才发现姬白居然也在。这真不能怪我目中无人。因为他也穿着一身明黄色的衣服,乍看过去,整个人就和背景融为一体了。
我十分纳闷。既然地狱如此舒坦,为何世人还会那么怕死?
想动一下,忽然腹中剧痛难忍。我忍不住□。姬白俯身过来,面带关切,“还疼得厉害么?”
又向身后低声说:“传太医。”
有个娘娘腔的声音道“遵旨”。我越发纳闷,既然已经死了,身上又怎么会疼?
“梁——王……”
姬白脸色一变,温和的笑随即回到脸上。
“叫我姬白。”
清醒之后,我终于大概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还活着,姬白也是。
现在姬白是皇帝了。
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从来就没有认识过这个人。
我深深地迷恋着的,只不过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一个幻影。
“永南。”姬白柔声叫我的字,“没事了。”
没事,嗯,是没什么事了。
我对父亲越发佩服得五体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