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晃了晃身形,道:“我现在不就是云雾吗,还腾云驾雾……我要变成人的样子,回头来找你喝酒!”

成心宁一怔,既而应道:“也好啊,我儿出生时我埋了几坛状元红在树下,等你修成人形了,便开一坛来。”

“那可说好了,我到时候要朝你讨的!”影在他身周绕了两圈,又高兴了起来。心宁又同他谈了些别的,多半是叮嘱他不要胡闹,一切小心之类,至夜深了,声渐不可闻,想是迷糊地睡了过去。影看了他一夜,天明时悄声同他道了一声后会有期,便自飘出了屋子,连檐上的燕子都没有惊醒。

段非无已雇了马车,在外边等着了,瞧他来了,便笑了笑,道:“这是决定要走了?”

影含糊地“嗯”了一声,落在了车棚的顶上,一手支在膝上撑着脑袋。马蹄与车辙声将那清晨的静谧踏碎了,那鹦哥镇僻静角落里的小院,也渐渐隐没在雾霭之中——可却有一盏橘红的灯火骤然亮了。影猛地直起身来,见得远处一人披着衣袍提灯站在院门口,遥遥地望着他,那眼神既静且深。

影心里骤然一紧,呼吸都有一瞬间停滞——他一下子觉得他们中间隔着晨雾,隔着千万里远的距离。那一瞬他好似看到腾空的烈焰,静静地燃烧在成心宁的身前,而那道人影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说,却像是同他在做最后的诀别。

“不!”影猛地喊了一声,顾不得更多了,腾身跳下车辕,往心宁那个小院跑去。什么修行,什么化人,一切都被他抛诸脑后了——他想追逐的,想拥有的,自始至终不过是雾中的那一盏灯,灯下那一人,如此而已。

而他身后,坐在马车里的段非无终于缓缓弯起唇角,一抹淡淡的笑意,便自他平静如湖波的眼底悄然地浮了出来。

“奇怪……”

顾云山勒住缰绳,微皱着眉,四下打量起这片杳无人烟的荒芜戈壁。应竹见他停了,也止住步子,道:“我们沿这方向走了这么久,按说早该到绝尘镇,现在却连绿洲的影子都没瞧见,恐怕有什么古怪。”

影傍晚时便未再传信来,只是早先在真武时他留了一缕神念在云山体内,是以顾云山可以感应他大致的方位——方向既没有错,那说不得就要闯闯了。顾云山翻身下马,俯身拾起地上一块被大漠烈风打磨地十分圆滑的风棱石,又望向应竹道:“你说得没错。”他说着,以那石头作笔,在那沙地上画了几道,像是在推演甚么东西似的,口中尚可分心同应竹解释,“我起初害怕寻错了路,现在看来,影哥必定就在此处了。”

应竹也下了马来,蹲在他身旁看他画下一道一道奇怪的弧线:“怎么说?”

“此处被人布了个阵法,影哥该是被困在其中了。”顾云山又从旁边捡了几颗石子儿,在地上画的阵图上弧线的交点上摆下,犹豫片刻,大约觉得不妥,又将之拾起来,另思破阵之法。他皱着眉坐在隔壁上思索,应竹不懂阵法,便只安静地守在一旁。过了许久,才见顾云山将地上的痕迹抹平了,站起身来,牵住应竹的手,道:“段非无这阵,比玉华小楼底下的还要复杂三分。你跟着我,可小心不要走错了。”

“你这就解出来了?”应竹问道。

“他的阵法造诣高于我,此阵已趋圆满之数,可毕竟不是圣人,我们又尚在阵外,破绽总还是能找到的。”顾云山说着,又朝应竹眨眨眼,“何况我在万仞石梁下,也不是整日吃了睡睡了吃的。你小心些,千万不要放手了。”

应竹“嗯”了一声,将他手握紧了。

顾云山前行的步子不快,但并没有犹豫,已是成竹在胸。应竹跟在他身后,便只觉日头的辉光时明时暗,一下子是烈日当头,一下子又好似看到瀚海星河,也不晓得作了多少日夜轮转,顾云山才顿住步子,缓缓睁开眼来。

他半步之外便是一块风蚀的岩石,石边一棵死去的胡杨,将枯槁的枝桠伸向黯淡的天穹。影就坐在树下,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是影哥。”顾云山上前一步,查探一番,对应竹道:“该是被困在阵里了。”

应竹问道:“我们怎么办?先将他带出去?”

顾云山摇头道:“影哥神识已入阵中,只将他人带出去没有用的,反倒会因ròu_tǐ与神识剥离而酿成大祸……我想想办法。”

“好。”

——

同云酿了一夜的雪,早间终于无声地飘落了来。影茫然地自幻梦中醒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为何躺在笑月湖畔,雪不晓得何时下的,这时已积了厚厚的一层。他坐起身来,按了按额角,只觉头痛欲裂,约莫是做了个什么梦,末尾时有谁一直唤他名字,扰人得很,也记不清了。

他定了定神,清醒了些,这才往家里飘去。天已大亮了,院子前停着一辆旧马车,成心宁正将一件鲜红的披风围在竹娘肩上,细细叮嘱了几声,将她扶上马车。抬头远远地又瞧见他了,便露出笑容来:“早啊阿景。”

“你们上哪里去?”影问道。

“几个亲戚朋友今日傍晚要来拜访,我同竹娘去镇里买些东西。”成心宁笑道,“你留在家中吧,要过年啦,玉泉院的道士们常来镇上作法,别再将你捉去了。”

影撇撇嘴:“哪有那么容易!你去吧你去吧,我累得很,还想再睡会呢。”

成心宁点头应了一声,便也上了车,往鹦哥镇遥遥地去了。影困倦得很,打了个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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