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寒看得惊诧不已,琢磨着问道:“小宋,你哪里想不开?”

“你看我像想不开么?江语寒,师兄,快救我救我呀!”宋修然通红的双眼又滚下两行泪。

“他是为人……鬼逼迫。”沐辰风有些磕绊地向他解释。

“原来是附身啊。”江语寒立刻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遂捻着下巴将宋修然上下打量:“小宋,你素来修行到家又阳气重,隔着魂墟,大白天的还被俯身,莫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呜呜……”宋修然苦着脸边哭边道:“人鬼婆婆找上门了嘛,我……我这不是不给办,是还没来得及……唔……”脖子上的匕首一紧,宋修然立刻不敢再说。

江语寒听到这茬,终于不再笑,正色道:“难怪,接了委托便是有了羁绊,被附身……活该。”说着望向持剑在手的沐辰风。

沐辰风杀生弑人倒还应手,对方士鬼怪着实不在行,立了会儿还是向江语寒询问:“可有办法?”

“辰风开口,自然是有办法的。”江语寒瞧他求助,当即笑得眉眼弯弯。

“江语寒……呜……你别说风凉话,到底什么办法?你答应过我帮忙的……呜……”宋修然看他还有心情调笑,简直又气又急,从牙缝里说给他听。

“办法?你先让它说说要求。”江语寒见他圆眼一瞪,急忙手指掩唇、制止道,“想安然无恙就照着做。”

宋修然恨恨地瞪了他两眼,呜咽一声,终于妥协地闭眼。

再睁眼时,小道士那黑亮亮的眸子已经盖了一层昏黄,比那垂暮夕阳亮不了多少,却出奇地引人注目。

魂力不浅代表意念强大,江语寒立刻肃然一拜:“敢问前辈意欲何为?”

宋修然眸子一动,锐利地看向沐辰风。

道长默默收起了佩剑,微微点头。

小道士这才作罢,朝垂眉拱手的万花抬起脸,开口是沧桑无比的淮南腔:“孙,我要……我孙儿。”

只有徘徊太久的魂魄力弱,才说不出完整的话。

江语寒松了口气,直起身子,微笑道:“这小道士答应您寻亲不假,可是人海茫茫,不知您孙子是死是活、身在何处?”

小道士附身的老妪不答,而是目不转睛看着他。

“您给个范围,也好让我们能有下手之处,是么?否则天下之大,孤魂之多,不是每个都能如愿的。”江语寒耐心道。

老妪摇了摇头,双眼一闭淌下两行浊泪。

“别……”江语寒顿时没辙,只得看着沐辰风苦笑,“完了,老的小的都哭,这单八成是要黄啊。”

沐辰风虽握着剑柄不语,肃杀待发地立在两人旁边,倒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尊者。

“孙儿……孙儿……”老妪流着泪嗫嚅,踩着小步一点点走近,“你有孙儿的气味。”

江语寒猛地一退,却被他猝不及防伸出的手抓住手腕,且宋修然此刻力大无比,竟是抓得他动弹不得。

沐辰风眉峰一颤,当即拔剑而出。

“孙子,乐儿……孙子……乐儿……”老太太附身的小道士虽然抓着人却无狠戾的神色,眯着眼仔细地看江语寒的脸面,还念念有词,“脸面像,耳环像,像……”

江语寒浑身一颤,念及她的淮南语调,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扬州、天宝四年的扬州,一幕幕一点点,刹那占据脑海,令他仿佛如遭雷击、呆呆得立如墨雕。

沐辰风难得见江语寒如此震惊,不禁朝师弟低声喝道:“放开他!”

“不……”江语寒尽管有些浑浑噩噩,听他的声音便忙冲他摇头,惨白着一张脸,努力朝魔怔的宋修然露出令人舒心的暖笑,“婆婆,您是扬州人么?我依稀记得是从扬州来……您和您孙子,是在那里走散的么?”

“扬州!扬州!”老妪止住了眼泪,不停地点头,肯定地道,“孙子!”

“不是,我……”江语寒才想否认,触到那期待无比的目光,忽然改了主意,缓声道,“婆婆,年岁已久,无从溯源。您徘徊太久,若还能走那‘五道六桥’,便赶紧去罢?”

老妪满含热泪盯着他看,摇了摇头,不肯松手。

“哎……”江语寒叹息一声,不忍地闭上眼,承认道,“婆婆,您要认为是,那便是了,您就当我是您的乐儿?您看到我现在很好,快过桥去罢?”

老妪咧嘴笑了,眉眼挤作一团,笑得比哭还难看些。

江语寒不过从宋修然那里现学现用,沐辰风心下没底,靠近他小声问:“可行么?”

江语寒点头,凑到他耳边轻声:“既然找不到,代表她孙子很好,无论身在何处都很好,没问题。”说罢,笑着冲他眨眼。

两人交换意见的当儿,老妪已在他们之间看了几个来回,放开他被捏得酸疼的手腕,指上了他耳畔那抹夺目的红:“坠子……错了……”

一旁的沐辰风闻言变色、面露古怪,有些尴尬地咳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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