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些泪水是因为自己背叛辔田而惭愧流下的吧,连不准站起来这个最基本的约定都无法遵守,他背叛了狗与饲主之间最重要的信赖。他有心跟辔田道歉,却又担心说话会惹得辔田更生气。
他蜷缩着身体趴在地上呜咽哭泣,额头沾满了泥泞却管不了这些。大粒雨滴不断打在无处躲藏的背上,一下又一下谴责着幸生。
外面下着雨,他却不能进屋内。
从皮肤渗透的雨滴往心头沉积,唤起幼时的记忆。
并不止是母亲带男人回来时才不能进家门。
歇斯底里的母亲动不动就大发雷霆。有时幸生只是说一句肚子饿了,就会换来母亲的咆
哮。看到幸生被吓哭,母亲更是暴跳如雷,把幸生从廉价公寓轰出去。管他外面是艳阳高照还是刮风下雨,也不管外面是白天或深夜。
幸生不停喊着对不起,两手不断拍打着门,
隔壁的惠子阿姨偶尔会看不过去,带幸生回家收留他,给他一杯温牛奶。当脱衣舞女郎的惠子阿姨,常叮咛他不可以哭。
你的眼泪会给妈妈的心带来煎熬。所以,你不能哭哦。
总是烟不离手的惠子阿姨,用沙哑的嗓音这么告诫他。
无助地靠在桦木树干旁,幸生任凭泪水不断流下。
现在他可以尽隋地哭个痛快。雨水会洗去泪水,呜咽声不会传进辔田的耳朵。他有多少年没哭过了。即使女人跑了,即使挨小流氓痛揍,他也没有流过眼泪。
悲伤这种感情被他放逐了好久。现在想想,似乎就是这种感觉吧。胸口深处痛得像被辗碎一样,肋骨在吱嘎作响,四肢都瘫痪无力。
在雨水与泪水所模糊的视野里,隐约见到了年幼的自己。
一个眼神呆滞空洞,手脚脏污,瘦骨如柴的小孩。
在缺乏营养相爱情的环境中成长的小孩……一个好可怜的小孩。就在他心里浮现这个想法的同时,眼前的小孩讥嘲地勾起嘴角对他嗤笑。
现在的你跟我还不是半斤八两?
「这种游戏等于是在玩火。」
朦胧的意识中,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
「一个拥有绝对自我的成人对于被当成一条狗来对待,通常都会产生强烈排斥感。被套上
颈圈,四肢着地在地上爬行……换做是我,在我面前堆上金山银矿,我都敬谢不敏。」
比辔田略高的男性嗓音。
会是谁呢?幸生迷迷糊糊想着。这个屋子除了他跟辔田以外,从没见过其它人迹。
「如果是游戏的一环倒也罢了,我能理解有些人扮成狗服从对方,可以从中得到性方面的快感,毕竞人各有所好。可是,你们之间的关系不一样。他在扮演你的狗这段期间,心智退化到幼儿阶段,处处跟你撒娇,凡事都要你照料——就像幼儿离不开父母一样。这已经是一种寄生了。」
辔田一直一声不响。
幸生缓缓睁开双眼。从天花板微暗的照明,辨认出这里是辔田的卧室。
厚重的遮光窗帘使他无法判别现在是白天或黑夜。随着意识逐渐恢复清明,身体的痛苦也
慢慢清晰。
头痛欲裂。仿佛有人在太阳穴内侧敲着大鼓。
额头滚烫,身体却好冷。手腕和脚跟痛得要命,想翻个身也没有力气。喉咙好像烧了起
来,就连呼吸都很难受。
「我并不想批评你一时心血来潮,想用钱买个宠物的念头。这个男孩的确很漂亮。如果你和他之间纯粹只是交易,那倒没什么问题。……但是,你们陷得太深了。这个危险的游戏给他造成太大的影响。要不然,他不会冒着大雨趴在泥水里,一直等你原谅他。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站起来自己解开锁练。」
「……我也以为他会这么做。」
终于听见辔田的声音响起。
「我以为他过不了几分钟就会站起来,解开枝头上的锁链,唾弃这个可笑的扮家家酒游戏
掉头走人。谁知道——」
「谁知道他没这么做,反而留在原地被雨淋出高烧。」
听男人的声音,似乎是隔着房门站在走廊。
幸生猜想话题的主角八成是自己,但他没办法消化谈话中的内容。头痛得太厉害了。
记亿缺了一角。
挨了辔田的责骂,被扔到中庭——不知道淋了多久的雨,应该不止几十分钟,起码有一个钟头。两个钟头,或者三个钟头……就在周遭陷入整片黑暗时,幸生已经失去意识。
之后,他被移到这里。洁白的床单,辔田的被窝中。
依旧朦胧的意识中,担忧着『糟糕,又要挨骂了』。
我怎么能睡在主人的床上。就连沙发都不准上去的啊。
他奋力想爬起来,身体却全然不听使唤。
幸生扑倒在床上,把身子挪动到床沿。下面应该有他平常当狗时睡觉刚的床垫。双手无力地垂下,摸索着床垫。但手指怎么也触不着地板。再一点点,再把身子挪动一点点,掌心终于可以撑住地板,他顺势从床上滑下。
碰咚。原本想慢慢滑下来,结果成了直接摔下,
床垫不在原来的地方,幸生的身体重重撞击在坚硬的地板上。
他忍不住悲从中来。辔田已经把他使用的床垫收拾掉了吗?他已经失去了睡眠的地方吗?
或许是听到房内的巨响,门被打开,传来两人份的脚步声。
「小幸。」
眼睛睁开一条缝,蹲下身子的辔田脸庞映入视野。四周光线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