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记得,公子尚欠吾一个条件。」佛龛前,燃动的炉香袅袅旋绕,将红影也染上了朦胧,启齿之间,却再也现实不过:「见公子有心,医邪不为难人,此番,回答吾一个问题,如何?」
长空撇过了头:「你问吧!」
「吾要你真心的答案。」久时未见,医者唇畔微勾,抬起的眼眸流光闪烁,一语叩问几番恩怨:「对他,你可曾真正动心?」
忽然苍穹一记雷鸣,靛蓝色的闪光映入了室内,像劈开了两个世界。映在那未醒的脸畔、映在那眉头紧锁的人影上——
此时、此景,未料有此一问,长空蓦地怔愣:「为何如此问?」
「这是条件。」
窗外淅沥的雨声溜响,透着薄明的水光,时间,也正数算着过往。长空垂眼望向那毫无血色的脸容,伸手轻拢他那早已披散的乌发,颤颤巍巍,剎那复杂的情感彷佛又自血液里沉浮,忆起了恩仇、忆起了爱恨,百感交织又狂乱不已,最终,犹只能缓缓摇首:「……被剥夺的人生,吾还能在乎什么?」
一句答案,交织了岁月、清冷了现实。
终究,只是一份责任,他与他,天涯咫尺,如隔万里。给他多一分的关心,是因为身份;给他多一分的守护,只为了信守承诺。
医邪幽幽一叹,低声道:「只怕有朝一日,你会为这答案而后悔。」
耳闻回言,长空目中划过百般复杂,双手悚然收紧,忧急之刻,只化成一句深切的要求:「大夫,无论如何,让他平安。」情,他不能放;但就算是命,他愿给予。
居高俯视无助的人影,医邪眼透一丝惋惜之色。
本该是多情之人,却付不出情感;本该是倾恨之人,却愿为其付出性命。命途舛变如斯,荒谬至绝,奈何失去了,终究挽不回,花开花落、年年复年年、复年年……
「缘来不可言,情去不可追。终究是绝望的感情、绝望的人吗?呵呵……」天不孤似笑非笑,偏头一扬,青丝低垂,红袖翻飞中,解下身后的古琴,翩然坐身,抬首扬睫,眼波一动:「吾要将神针渡入他之奇经八脉,公子,请。」言罢,扬袖一挥,门扉「咿呀」开启。
「……你有把握?」
「神针在手,他至少可保性命。」
长空别无选择,万般忧心,只能将千叶放躺,举步离去。
「万古长空,也许吾可以告知你一事。」身后医邪突然唤住,手抚冰弦,敛眸道:「他的绝望,不亚于你。」
闻言,长空身形一震,凝住了步履,听见自己瘖哑的响应:「我一个人沉就够了……他为何也要跟着沉?」
「你不能阻止他的想法。」
长空紧锁眉头,颤颤跨门而出,没入前方渐收的雨线里,另头,天不孤目光回转,伸手拨了一个清脆清音,打量眼前昏迷之人,幽幽低叹:
「公子,久别重逢,我们真是有缘。你说是吗?哈哈哈……」
◇◇◆◇◇
随着力量消长,夜殿内的地面不期然地匍匐震动,宛如地牛翻身,景物也随之动摇,然而随一跳一跳的脉动,皲裂的土壤却逐渐有愈合的现象,原本不堪踩踏的巨大的裂缝渐渐地转为平夷的干裂地面,霍然「轰」地一声,竟连久日干涸的日莲天池也有清水激喷而出!
「天池有水了!」随族民此起彼落的零星欢呼,大祭司连忙闻声而观,哪料方凑近片晌,那澄澈的水面又「哗啦」急速地消退下去,不见踪影,许是又遁入地底下去。
「怎会如此?」大祭司正当疑惑,背后一直沉默观察的银绝方出声:「状况有异,如果地气恢复完全,不该是这样。」
「……难道是太阳之子出了问题?」恐惧升起,大祭司即要转身而去,讵料又被银绝喊住:「别找了!日盲族没有恢复,他是不可能回来的。」
千叶传奇的性子,她倒有几分了解,没有绝对的结果,这人是不会罢休,自然也不会回转接受他认为没必要的责骂。
大祭司犹然担忧:「不……让吾灵思感应,寻找太阳之子的踪影吧!」
「妳的坚持换得了什么?」银绝迸出冷笑:「圣女的母亲,吾还没忘,当初若非这个人去挑拨朱翼皇朝,已经离开日盲族的圣女怎有可能被敌人盯上?圣女死亡的消息又如何被利用来激引族民回来?若非这个人,族民岂会凋零如斯?想想,日盲族就算不得光明,也不会发生这些事情!」
一句句事实穿刻着过往,大祭司心头一凛,颤抖地斥责:「银绝!为了站在太阳底下,日盲族等了千年,若非太阳之子的救赎,岂有这些恩赐?」
银绝冷哼一声,撂话离去:「执迷不悟!」
「妳——」大祭司满心切切,却无法置言。
信仰,有何错?祈求,有何冤?过往伤痛如许,也只是为了生存、为了希望。
从来,日盲族被剥夺站在太阳下的权利,所以日日夜夜盼望着救赎,而作为祭司的她奉献了青春、牺牲了女儿的幸福,也伤害了长空,到头来,连太阳之子,也避不开要被索求的命运。
直到今日,她终于认清,天底下,没有谁逃得过现实、也没有平白而来的幸福。
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不需计较苦劳心……万事原来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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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府院的议事殿上正躺着几具昏迷未醒的躯体,弒道侯甫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