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尚未言尽,素还真急忙出声:「万万不可,我们对妖世浮屠一无所知,这太危险了。」

「但现在我们正不是缺少有人了解妖世浮屠吗?」千叶明白道出眼下困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素还真,该做出判断时就不该迟疑,若此番拟定,也是吾不愿苦境成为邪灵巢居。这份危机,千叶尚有体认。」

事实已明,素还真犹是不愿轻下决定:「唉,容素某再三思,也许罗喉那方可以再行试探。」

「也可一试,罗喉身上怀有极元之力,当今也只有他拥有实力一抗佛业双身。」千叶道着,内心却已有方向。

「嗯……」素还真正沉吟,耳边忽闻前方水声泠泠,空气中亦带着水漾的气息,不禁与千叶倾身来到了前处河边,两人脚步方休,那轻烟骤然散开,澄澈的溪水正自山涧蜿蜒而下,带着些许霜冰,潺潺流动,透出沁骨凉意。

「当——当——当——」

便在此刻,远方倏地传来不知何处的巨大钟响,在山间回荡不已,那千百缭绕,洪声远扬,规律庄严,如颂梵音。

听闻熟悉的清扬钟声,素还真转首眺望在远山中被浓雾掩映的万幢钟寺,不禁微笑道:「想不到我们又回到此地了,吾都忘了别渊小径的这处河流,正是源自千钟寺的山脉。」

「记得那时,我们才初会不久。」钟声、水声,逝者如斯,终也让千叶感受到时光的流逝是如此具体。

素还真点点头,打滚江湖多年,对于这些递嬗早已处变不惊:「其实,素某颇雅好如此钟声。」

「哦?」

「在教法之外,磬钟可以提醒岁月的流逝,告诉世人莫忘了停下脚步,回头审视自己走过的路。只要不悲过去,非贪未来,心系当下,便由此安详。」素还真方语落,又有一记钟响远扬而近,不禁问道:

「千叶,这一次,你听见了什么?」

一如从前,千叶传奇悄悄阖上眼,静神凝听,但闻那冷然钟声彷如来自于遥远的彼方,却又在耳畔缠绕不去,可近、可远,可触、不可触,只道一夕如剎那,坐断了千古时空,如此一念,甫睁眼,那远方的麟麟万瓦好似皆布满了梵唱,无所分界,便道:

「我想起书上读过的一句诗:前台花发后台见,上界钟声下界闻。,那你呢?」

「暮鼓晨钟,万理如一,随处该然。」素还真悠悠答着,凝望远处千嶂峦峰,见那云海乍起,形影幻变,叹道:「哎,世事磨人,这次我们答案竟是如此相似。」

「哈。」千叶无奈一笑,也许于他而言,似是相近的答案,但所经之路终究不同。空响磬音,禅音渺渺,归期未知。

片晌,随钟声渐渐消止,树上的霜水悄悄滴落入河中,淌起涟漪,划醒了两人悠思,此乍暖还寒时,最是需要沉淀一切烦虑,素还真兴头甫来,便道:「千叶,趁时间尚早,可要陪素某去茶肆喝一杯?」

「你不怕我们两人引起骚动?」

「耶,素某自有办法,走吧!」素还真故做神秘,两道颀长的身影已并行而去,在那晨曦漫照的路上,身旁水映天影,波光粼粼。

生命,便如这条长河,来自于天地,却囿于山川谷地,经霜寒而冷峻;因夏暑而温热。在内、在外,无论是为别人或为自己,这一生总要寻找属于自己季节的河流,绵远流长。

☆、章八:明月未央

荧火光炬,盈照满殿。

祭祀殿上,烈烈的燃烧声响不时发出,放眼望去,满目焰火舞动如蛇,橙光熠熠,绵延如海,朦胧了一片视线。

「娑婆咤,娑婆咤、扇底迦、室哩曳,娑婆诃……」祝词,来自于古老语言的祝福,预言他们族内的千年曙光。随点点鼓声伴随低回庄严的笙乐响奏,净涤了烦嚣,直至前奏终了,众人纷纷随大祭司虔诚跪伏,四周弥漫安详的祷颂之声。

多少年来,日盲族曾供奉着这个仪式,在黑暗的世界里点燃殿上每一处荧煌火炬,期求每一夜每一日的希望,而今,救赎降至,往年诚敬的祭祀之礼却成了族民表达心安的一种方式。便如获得光明的当下,一切旧俗犹一如以往,差别的,是今朝盼来了太阳之子,引领他们。

祭台下,长空专注着一切祭礼,他举止正竭诚的祈祝,纷乱的思绪却翻搅不已。

这种感觉,在陌生中掺杂了熟悉,莫名想起小时候那段被流放在外的日子。当年,每一次的祭祀,族内众人正齐聚祈求时,他总只能在外偷偷窥视,忍受不能回归族内的剥离感,那一遍又一遍无意识的祝祷在耳畔回荡,却永远无法向祭台昭示。

这份渴望被认同的心情,流着相同血缘却无法亲近的痛苦,只有身为叛民之后才能深切而清楚的感受到。

所以,日后当他被赐予一个真正的名字、获得卸除叛民身份之刻时,他激动不已,生命就好像被点起了一盏灯,散发无限期待的光芒。他以为,他的人生将从此充满了希望。

孰料,此后种种,却是坠入更无法自拔的深渊。

忽然,周遭起了微微骚动,祭祀台上,太阳之子不知何时现身,众族民正隔着火光,昂首期待太阳之子的一举一动,只见千叶传奇一袭玄紫幽深,正举起一把火炬,往祭天炉盘点燃,剎那火光一落,似烟似幔,白色的浓雾挟着腾火明晃窜起,一股神圣而凛然的光华顷刻围绕在其周身,火光曳动的阴影透在他俊逸白皙的脸容上,蕴藏迷蒙的神秘气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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