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被铅灰色的浓云堆满了,依然能辨出那种独属于夜的浓黑深沉,如同寂静笼罩的巨大洋面。这似乎是片无人的旷野,脚下的土地硬硬的,与城市的水泥路面又有差别,却已经积了一层不薄的雪花。鞋底踩着冷硬的冻土,钻心的凉。
“我们碰上大麻烦了。”叶修简短地说,“我的失误,没想到会有这种一进来就直接威胁到生存的绝境。”
“世界毁灭过我们都没死,你担心什么?”黄少天说,一开口连鼻音都出来了。
“问题是如果世界还在,我们死了,我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肖时钦呼出团团白气,搓着快要冻僵的双手,“我们最好尽快——”
“这里有车辙。”王杰希一早就蹲下去检查地面,此刻和他同时开口。
他们都没能把话说完,一道黄色的光束刺破雪幕,乱纷纷的雪花中,一辆卡车跌跌撞撞驶了过来,车身摇晃的幅度让人看着就替司机心惊。叶修打开手电照去,还不及招呼,就听砰地一声,卡车撞在什么东西上面,停下了。
众人对看一眼,匆忙跑了过去。
所幸风雪天车速不快,车头抵住了一根废弃的电线杆,最前面有个浅浅的凹坑,军绿的漆皮划了几道,车体看上去却并没受损。一侧车门大概没关紧,经此冲撞弹开了,司机趴伏在方向盘上,长长的黑发从耳边的皮帽下垂落。
“她喝了酒?”唐昊抽了抽鼻子,车里有一股酒味,严寒之下依然略呛。
“这是什么卡车?像是军车啊。”
“军车半夜里跑出来干什么?”
叶修扶起女驾驶员,想看看她有没有受伤,帽檐下的脸让他愣住了,似曾相识的眉眼,却是陌生的秀美轮廓。他不确定地问:“南方?”
对方眼睛睁开一条缝,半是迷茫地瞥了瞥他,轻声道:“是你啊……”语气忽然变得惊慌,手胡乱在怀里摸索着,“镜子,我的镜子呢?”
“我是谁?”叶修问。
“镜子……”对方还在念叨这个词,眼泪慢慢流下来,“小叶子,我是南方啊,你不要不认得我。”
“我当然认得你。”叶修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梦里,就不要这样说话了……”南方越说声音越低,眼皮一点点闭拢,叶修赶紧用冰凉的手碰了碰她的额头,灼人的热度令他眉头一皱。
“把她叫醒,不能让她这么睡下去。”王杰希站在车门边说,“喝醉的人在雪天睡着是很危险的,我们又不清楚这是哪里。”
“她在发高烧。”叶修说,拢了拢南方身上大衣的毛皮翻领,“我们需要尽快找到有人的地方。”
退烧药和消炎药都随身带着,他们半劝半哄地给南方喂下去,把她扶到副驾驶座上,和张新杰凑做一堆。“上一回”见面时她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而今显然是成shú_nǚ子的体态,侧脸冰白,妩媚的线条依稀留有小时候的影子,大家心里都有些怪异。
张新杰也很让人担心,他没有像喻文州和唐昊那样,一进入记忆世界就醒来。也许是情况不同,幻境与幻境不能共存,进入另一个幻境就可打破原先的幻觉,但张新杰并非陷入幻觉,只是……精气神消耗太过需要休养?这些都只是不着调的联想,谁也无法下结论。
“我靠,解放牌军车啊!还是ca30!”绕着车转的方锐发出了惊叹声,“这车现在只有博物馆才能看到了吧!”
“就是最早那一批解放车?”
“不是,最早的是ca10。”王杰希说,“这也不是ca30,是,车头不一样,前轮的翼子板凸起没那么高。”
风雪像无数白色的怪兽猛扑而来,大多数人已经冷到贴着卡车发动机取暖,听到这句话还是惊讶了一下。
“他好像是古董车发烧友,专门研究过的。”黄少天冻得哆哆嗦嗦,原地跳着还不忘爆料,“老王你会开吗?交给你了!”
“我试试。”王杰希说。
像这种老式的军卡,发动前通常要人拿曲棍摇柄来盘车,跟开拖拉机差不多。也幸好这车刚被人开过,不然在这滴水成冰的冬天,估计还要给水箱里灌热水,再往气动刹车的储气罐里打压才能开动,他们上哪变出热水去?
“先拧着电门,等节气门适配后再发动!”
“胡说八道!这车有节气门吗?”
在队友不靠谱的争论中,王杰希鼓捣了一会,发动机发出刺耳的轰鸣声,他开了前面的雨刷扫挡风玻璃上的雪,简单说道:“快上来。”
“老王我突然发现你帅得惊天动地……”
卡车当然没那么多座位,副驾驶座上连南方和张新杰在内硬挤了三个,剩下的人只能坐在一览无余的车斗里,抱在一起浪漫地吹风看雪……没过多久,大家纷纷受不住了。
“这是往哪开啊!你有没有个方向?”
“不是开玩笑,真要冻死人了!”
“必须把她叫醒问一问,不能漫无目的瞎转,会出事的。”
八个人全都挤在一处,搓手哈气,互相帮着揉胳膊跺脚,就这一小会,头上身上就积了一层雪。张佳乐之前发过一次烧,现下嘴唇都是紫的,叶修用外衣把他紧紧裹住,在耳边问:“要不你进车里?”
“我不去。”张佳乐摇头。
汽车打开了前大灯,人人都在怀念那能亮瞎人眼的远光灯,可惜这灯光是略暗的黄色,只能看清前面一二十米。王杰希把油门踩到底,卡车颠簸得厉害,吃力地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