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梅山一夜开尽,枝头无花。

又传言,有坠星落君山。

不出几日, 接二连三的封奏呈到行宫的帝王面前,又是封建迷信。

面具后的脸上, 不禁露出颇感有趣的笑容。

今日御前伺候的侍读并不是月笙箫, 但仍旧可算作是帝王的旧部子弟。

那士子见王上沉吟不语,以为王因他所述之事震怒, 顿时大气不敢喘一声。但手中的奏章下文更难以张口, 一时便踌躇在这里,进退两难,两股战战。

姬清伸出手,平静的道:“呈给孤。”

他对身边的侍读们一般很少苛责。若是觉得没有什么可取之处的人,往往召见不过几次就不再提起,甚至还有更多人是一次也没有见过的。话说得都不多, 就更不会有什么责难了。

但是,他们都很畏惧他。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铁血嗜杀的暴君,流传在外的声名赫赫,震慑住了这些从小在锦绣膏腴里滋养的贵公子们。

可是,如果连他向来温言以对,视作可堪培养造就的自己人,都一直持有这种谨慎忧怖的态度,这就有些异常了。

姬清并不意外,因为他知道为什么。

可不是多亏了,他最为倚重信任、最合他心意的月侍读月大人,背后持之以恒孜孜不倦的潜移默化。

双手呈上的奏章,被那只修长莹润的手指接过。

士子的余光飘过来,只见那单薄的指尖,颜色都是浅浅的粉白,又冷又稳,透着一种杀伐果断的危险。心头一凛,他不敢再想,回忆起月笙箫的告诫,立时低下了眼睑,再也不敢有丝毫分心。

姬清看着奏章后半段的话,不禁轻笑出声。

奏章上说,民间盛传是天子不修正身,弑杀亲眷有失德行,先王在天之灵大怒,特意降下飞星坠石在他祭天路上,以示警惩。

更有民间歌谣传唱,连梅山神灵也看不过去他的暴君恶行,见他移驾前来,便赦令整个梅山的花一齐凋谢。

云云总总,还扯上普通人不懂的星象玄学,说紫微星黯,七杀孤星夺主。就差直接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这伪星窃取帝位,导致的天道失常。

幸好这荧惑守心还只是疑似征兆,要不然,纸片似的飞到他面前的奏章就不止是要他下罪己诏,为众反王重修陵寝,去先帝灵位前忏悔自己不友悌兄弟的罪过……诸如此类了。怕是直接就要他退位让贤。

可惜,姬家的人都死光了,他们想让他禅让给谁?

怪不得,这几日读奏章的侍读都战战兢兢。

这内容,给一个暴君看,嗤。

帝王的声音一如往常的优雅轻缓,却积压着一股阴云密布的平静:“宣禁军大统领独孤靖荣来见孤。”

大统领来得很快,规矩守礼的自觉卸了兵刃,入内也是立刻行礼,没有一丝权臣的跋扈张扬。

身姿挺拔坚毅的青年,即使恭敬的跪着也显得极有压迫力。仰面看向帝王,英俊自负的眉目透着眷顾欣喜:“王上终于肯见靖荣了吗?您有何吩咐,靖荣定不负所托。”

姬清抬手示意文珩扶他入座,毕竟是当前真正的肱骨倚重的将领,若是行动方便,亲自去扶都是应该的。

口中则是温和的说道:“靖荣多虑了,孤只是身体有恙,这才不方便常常召见你。碑石之事查的如何?”

靖荣的眼睛直视着帝王被面具阻隔的面容,双目澄明锐利,充满勃发的生机和自信:“已有眉目,然而牵扯的人数过大,还要根据碑文可能的来源再细细排查。”

姬清也看着他:“这个不急,你看看这些。”

一沓的奏章被侍读搬到靖荣面前。虽然不比世家子弟的文采斐然,能从平民一路拼杀到这个位置,靖荣不可能看不懂这些文字背后的用意。

“简直一派胡言!明知道民间传言向来张冠李戴,虚假参杂不足为信,竟然还要王上听从认下这恶名,他们这是要置王上于何地?”靖荣怒意勃发,沙场拼杀出来的煞气立时爆出来,大有一剑斩杀了折子后面书写者的意思。

不等姬清说什么,靖荣便拱手请命:“王上不必为这等玩弄口舌的小人忧心,臣这就捉拿了他们,问他们与叛党一唱一和同气连枝,是何居心?”

帝王阴冷残酷的声音,压得低低的,饱含着被彻底触发的杀意和怒意,因为困囿在这病弱的身体里,不能不管不顾的爆发宣泄,只得微微的压抑着喘息和不适。

“有靖荣在,孤自然不忧心。你说得对,百姓黔首不明所以,这才需要他们这些读过圣贤书的人,细细教化,仔细分辨道理真相与他们听。可这些人空有圣贤名士的头衔,却故意误导无知民众,夸大其词颠倒是非,是要离间孤与子民,其心可诛,该杀!”

事情自然有更好的处理方法,但对于情绪本就敏感易怒的病娇暴君而言,触怒了他,那就死吧。

更何况,身边没有能劝解中和他戾气的文士,即便有,人微言轻的侍读此刻也只能跪俯在地,冷汗直流,不敢出一声。

只有一个指哪打哪忠心不二的爪牙利刃,近乎纵容一样的满足着他的嗜杀破坏欲,以期能取悦于他,得到他的宠幸爱重。

文珩立在他身边,见病弱的帝王发泄了积压的郁气,这才缓缓抚着他的背,轻声安抚他体内被激起的狂躁:“陛下息怒,龙体为重。”

被安抚了的帝王,似是慢慢平息了体内阴冷沸腾的气血,深深喘息一口气,声音渐渐恢复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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