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他犹豫着又加了一句:“据说仲大将军已降突厥。”
厉弦半蹲着马步,双脚酸痛得微微发颤,他并不理会,只是凝神仔细听思庐细禀小道消息,听到有些语焉不详的地方也不细究,抬头看看有些心虚气短的小厮。
厉相那里自是知悉详尽,可厉昭绝不会与他这不肖浮浪子商讨此等国家大事,近日更是影踪难寻,偶尔碰见了,丞相大人都是一副青黑的棺材脸。
前世梦里他听闻此事后,哪里顾得上打探什么内情大势,简直恨不得放上百八十挂鞭炮来庆祝仲二这恶货一家子倒了如此大霉,再不必提心吊胆龟缩在相府独怕仲二下毒手报毁容之仇,只可怜当年越胖子没能捱到这一天,早早让仲二私下了了帐。
思庐抿了抿唇,终于按捺不住,惶然问道:“公子……蛮人会进关打到京里来嘛?”
“思庐!这些话能随便说么?好不知轻重!”石屏闻言色变,厉声低喝。
“行了,也没外人在,以后谨言慎行就是了。”厉弦看着水漏滴尽,咬着牙终于站直身子,随手接过石屏递来的手巾,擦去满头大汗,将巾子覆在脸上,他突地闷声道:“不会。”
前世蛮族的此次入寇不过虚晃一枪,掠了北疆七八万百姓为奴,虽是胃口大开蠢蠢欲动地想南下大好中原,但大燕也并非只有仲家将,更有北方的陈国陈兵边境,坐等收渔翁之利。
皇帝急命西北军宿将刘琦率集结十万大军转战北疆,仓促应战后苦苦支撑了两个多月,终于将蛮寇驱出境外,陈国也悻悻退了兵。刘琦自此顶替了投蛮的仲肃镇守北疆,虽无大功也无大过,祭出乌龟流防御大法,步步为营,军民齐上阵,靠着大燕举国搜刮的边饷,沿着边境连建多个石堡,好歹守住了国门。
直至一年半后,那件震惊天下的大事发生。
无论这世身边人或事因自己而如何变化,这等天下大势——厉弦甚有自知之明,还不是自家能影响变更得了的。
“啊?”思庐一楞,继而恍然,公子这是在答复他刚才的问题。
也不知为何,一向不太靠谱的公子爷含含糊糊地说出“不会”这两个字,却无比坚定自信,意外地让两个小厮心中的石块落了大半。
厉弦捞起块雪白的湿布巾,随手抛给同样汗湿的私卫“师父”郑青,道:“辛苦了,你也擦擦。”
郑青道了声谢,一边擦汗,一边悄眼打量这性子大变的公子爷,只见那清秀脸庞上的那双桃花美目,此刻却是凝重深沉的氤氲,再望不到底。
厉弦挥退近身服侍的小厮,独自泡在浴桶之中想着听来的一鳞半爪的消息,望着迷离雾气,忽地冷笑一声。有时小道消息也未必不真,自是有人想让部分真相大白于天下,借民之口斥敌之非,好一招推波助澜,借刀杀人!
仲肃设伏拒蛮反被伏击是实,有人暗通敌国是实,后援无力锱重被断更是事实,一件件确凿的事实被拼补起来,导致的后果便是大燕擎天之柱仲肃仲大将军兵败被俘。而贻误军机的后缓之军的将领,正是太子周敬母族岑氏中人!
是以,今上惊怒吐血,身体亏损,太子被斩了一条臂膀,更得误国之斥,与周政更是斗得鸡血上涌。所能得益者,又能玩弄人心于股掌的,还能有谁呢?不就是他那亲亲好姐夫周敦!
至于仲家……干他屁事!他厉大公子不找仲二的麻烦,只冷眼旁观已算得上圣人了!
厉弦扬眉吐出口郁气,从浴桶中起身,大吼一声:“石屏,进来伺候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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