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成为林露行亲密的朋友,对江落来说,是一件意外而且幸运的事。不过她们之间还是出了问题,这其实是江落单方面在闹别扭。自从光棍节那天开始,她就有意冷落林露行,已经有半个月了。这期间江落的日子很不好过。
江落是在和林露行谈论恋爱问题时忽然顿悟的,光棍节这天,林露行随口说到自己根本用不着过节。这只是一项再普通不过的、每个人都知道的事实:林露行正在被许多人仰慕着。江落不知为何却对此难以接受,当她从一旁观察着林露行低垂的眼睛,林露行那长长的褐色睫羽就恰好刺在她的心上,在柔软而敏感的血肉内轻微地扇动,一阵微妙的痛苦和难耐的麻痒,顿时遍布了江落的每一根神经,似乎江落的性命就寄托在这双眼睛的开合之中,寄托在那轻轻的、悄悄的,睫羽扬起又落下的节奏里。江落胸脯的起伏也不禁变得轻轻的、悄悄的,附和着林露行眨眼的频率,缓慢而小心翼翼地落下,她一阵气短。
在她自己仍无发觉的时候,强烈的渴望和独占欲就已经扭曲了友谊,让它朝一个可怕的方向发展,她的喜怒哀乐被林露行顺理成章地夺走了,林露行主宰了她的感情。林露行用完全不在意的口吻告诉江落,每当她经过楼梯间,总有眼睛在暗中窥视她,用渴慕的目光抚摸她的裙摆,江落胆战心惊地听着,仔细观察林露行的表情。林露行对于他们的单恋不无怜悯,却终究只作为一项没有多大意思的谈资,在阴郁的午后随着漫长的空闲时光一同消磨掉了。
暗暗地注视林露行时,心脏宛若被攥在别人手里的致命感觉,让江落毛骨悚然,她从没有过这样近乎窒息的时刻,不知道竟是如此危险,命悬一线。半个月间,她拼命逃避这一切,宛如灾难到来之前动物的本能,尽管有时候忍不住课间跑到林露行班上去找她,尽量保持正常的说话语气和她交流,但江落吃午饭和晚饭都不跟林露行在一起了,周末更是一次都没有约过林露行。
在这之前,江落和林露行总是形影不离的,上课下课,中午吃饭,下午回家,她们一直在一起。林露行是住读生,晚自习后江落总要把林露行先送回宿舍,送到室友手里,自己再回家,周末还要送她去车站。这在过去并没什么,毕竟宿舍就那么点路,车站也不远,可以和林露行多相处一会总是好的。但江落近来也觉得很不对劲了,为什么不能是林露行先送她回家,自己再回宿舍呢?她一想到这里,就益发觉得自己是一厢情愿,她对友情的付出远远多于林露行的,她的心里失去了平衡。
疏远林露行之后,江落渐渐开始和同班同学一起玩耍,和她们约着去吃饭,去书店,她在她们之间寻找着可以替代林露行的、安全的人。她这才想起自己原本是活泼、受欢迎、有着一群朋友的,女孩子们很快就喜欢她,再度接纳了她。这其中又以杜娜莎为最,杜娜莎是和她第一个熟起来,并且也表现得最喜欢江落的那一个。正因如此,在杜娜莎的目光下和林露行联系,让江落生出几分愧疚。
可是,杜娜莎高压的注视又让江落的心里隐隐约约的浮现出一点兴奋的快乐。有什么好隐瞒的呢?谁都知道她过去和林露行关系要好,以后也会要好的,如果林露行开口要求,她就会立刻抛弃身边的所有朋友,回到林露行身边去,她很清楚她的这种冲动无法遏制。杜娜莎一定也知道,江落对于林露行来说有着特殊意义。让全班——全年级都知道好了,这个漂亮的、吸引人的林露行最在乎我,江落忘我地想道:她需要我,她在找我。
她和杜娜莎走上大学里的一条静谧的林荫道,头顶被发黄的梧桐树冠所遮翳。太阳从树叶的缝隙之间丝丝缕缕地垂下来,如佛前的经幡似的垂在她们周身。江落走在这样一条路上,常常想象自己是平安时代的贵族,站在黄金的道场中央。
在朝右边拐,进入教职工宿舍区之前,江落终于再次收到了消息提示。她这才第一次肯定地确认林露行在乎她,江落一直以为林露行不会在意任何人,也许正因如此,她多少有些低估了事态的发展,完全没有想到林露行会采取口头询问以外的行动,而林露行一旦行动起来,又是很惊人的。
“我去你们班找你了,没找到。她们说你今天中午和杜娜莎一起回家了。”
在阳光底下,显示屏的光芒相当黯淡,清晰地映出江落的倒影,那行字也又暗又小,似乎故意不愿让人看清。江落猛地停住脚步,险些摔倒在地,身后的杜娜莎猝不及防,一下子撞在她身上。
“不好意思!”两人同时说。江落神经质地笑了。
“是我太不心不在焉了,对不起。”她说,声音由于紧张,居然变得有些尖细,她想自己这样的声音一定是很讨厌的。
“怎么了?”杜娜莎轻声问,眼睛看着她手里的手机。
“没什么。”江落急忙把手机揣进荷包。“咱们走吧。”
有一瞬间,也只在那么一瞬间,她想过要丢下杜娜莎,拼命地跑,跑回去,跑得气喘吁吁,满脸通红,跑到教室里找林露行,然后两人重归于好。但这个想法从闪现的一刻起就注定是不能实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