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晨叹口气,他总觉得自己像多劳的老妈子,为一对苦求不得的痴偶怨侣日日操心。
“还活着,他去人家大后方放火捣乱了,你知道的,这没良心的胆子大得很。”
蔺晨做好了萧景琰生气发怒或是难过伤心的准备,甚至连像以往给梅长苏备的止血布巾都备好了,就等着他一口血吐出来,再好将他按住。
萧景琰慢慢将目光移到手指上,他手心里好好握着一柄玄黑镶暗纹的匕首,有流火攀延其上,锐利明亮得如同那个人一样。
匕首是冰凉的,但是握在掌心却温热暖和,粗糙测纹路反而让人觉得很亲近。他慢慢闭上眼睛,低低嗯了一声。
萧景琰和梅长苏自然不是普通的世间怨侣,他们所有的愤怒难过、伤心冲动,可以是因为口不对心,可以是因为情难自禁,却绝对不会是因为家国生死、千秋社稷。
蔺晨有些哑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跟萧景琰实在是不熟,总觉得这个太子殿下沉默的很,好像有满肚子的心事。
跟没良心倒是配的很。
他站起身来,手指在萧景琰的脉搏上比了比:“你底子很好,既然熬过了这一关,休息几天就没事了。”说罢他觉得再也没话说,索性起身撩开账帘,拉着门外一脸不高兴等了许久的飞流走远了。
账外有军士走过的声音,脚步放的极轻,但还是因为盔甲重兵有着些微的声响,萧景琰把手搭在眼睛上,侧耳听着这北境荒漠的声音。
他觉得心口很疼,说不上来是伤口还是别的什么疼痛,他很少有这样疲惫虚弱的时候,静静地躺着什么都不做,有一种空虚到极致的恐慌。
太寂静,也太孤独。他紧紧扣住了手指,借着这粗粝的手感来告诉自己,在不远的地方,他所牵挂的人是跟他在一起的。
萧景琰昏迷的这些天,并不是全无所感,起先是来往兵士混乱的声音,后来的拔箭去毒的疼痛,他被麻痹了精神,昏昏沉沉了很久,直到听到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嘶哑得很厉害,萧景琰努力想从梦境中挣扎醒过来抱抱他,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但是就好像有囚笼枷锁缚在身上,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睛。
其实他都听得到,萧景琰在心里想。他听得到梅长苏对他絮絮念叨的话语,感觉得到梅长苏在他眼睫上落下的吻,甚至连深夜梅长苏俯身在他胸前,平缓均匀的心跳都那么清楚。
他过了两辈子,都一直很怕失去梅长苏。到了这一刻,他终于恍然发现,原来自己也有离梅长苏而去的可能。
所以说……命数这个东西,到底算什么呢。
萧景琰想,如果还有能睁开眼的可能,他只想亲亲那个人的眉角告诉他,不管未来是什么样的,还有什么风云祸福旦夕变化,我们都一起去面对。
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上辈子他固执己见错过了许多,这辈子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欺瞒与担忧、固执与恐惧还是日日缠绕在他心间,竟不曾得了片刻安宁温存过。
倘若梅长苏此次回不来,他岂不是要抱憾终生;倘若自己这次回不来,梅长苏又岂不是要抱憾终身?
他们都是沙场征战的男儿,倘若囚缚了梅长苏赤胆忠心的军魂,他又如何还是那个让自己爱慕敬重的梅长苏。
萧景琰摩挲着手里的刀匕,唇边勾起一抹笑,忽然觉得很安心。
还好我还活着,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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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琰最大的心病,就是他太害怕失去梅长苏了,但是没有想过,梅长苏也很怕很怕失去他。之所以会答应不出征,只是对景琰的纵容战胜了这份恐惧担忧而已。
35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梅岭主战场大捷,穷寇莫追,蒙挚对北境战场还不算熟悉,追出两百里外便停兵回营。萧景琰立在营帐门口披了件薄裘,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低低道了句蒙卿。
蒙挚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萧景琰想问什么,但是他的确不知道梅长苏在哪里。
萧景琰笑了笑,开口道:“我知道他不会告诉你们他要干什么,不过是许久未见你,有些挂念。”
蒙挚这才放下心来,看萧景琰只身单衣薄裘,有些担忧地摇头道:“殿下,你的战甲长袍呢,北境苦寒,还是保重身子为好。”
萧景琰挑起嘴角露出个神色莫名的笑意:“有人穿走了我的战甲,我便也只有拥裘围炉了。”
蒙挚一愣,但看萧景琰神色轻松的确不是郁郁强做笑颜的样子,这才按捺住了心底的疑惑,闭口不再问了。
萧景琰是真的开心,他方才接到了自梅岭北方而来的一支小队,风尘仆仆满身疲累,报的却是大捷,大渝粮草军已被伏击成功,梅长苏率剩余军士转战其他路线,他还带来了一封极简单的书信,上书寥寥两行。
将以部绕渝腹背,归路必断。
两行字字迹潦草得很,写的人似乎很随意,萧景琰握在手里笑了笑,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
将以百兵……归路必断。
将,归。
这是种别样的安抚,在草草的军报中不忘嘤咛嘱咐,又带着丝别扭的不愿明说。
但他知道,萧景琰一定能看出来。
风声萧瑟的北境无处不是杀机,但是萧景琰许是终于放下了长久以来盘桓心底的恐惧。到了这一步,他反而觉得再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就算一切都无法挽回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