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重锦合上眼,又看到了南荒莽山那场大火。千里烈焰灼红如血,遍野横尸煞气冲天。焦炭未灭,黑烟未散,白骨未枯。耳边仍回荡着鬼哭之声,身上的伤也还在隐隐作痛,一切仿佛都发生在昨天......
看出对方的犹豫,梁焓让宫人上了一壶酒。
他亲自斟了两碗酒,对燕重锦道:“你若不信本宫,咱们就歃血为盟,订个契约如何?”古人不都爱玩这套么?炸鸡加啤酒...不对,鸡血兑白酒,比现代人订一摞合同都好使。
“殿下不是厌恶我这个小人么?”燕重锦像老和尚一样坐在原处,八风不动。
“讨厌的是你的性格,相中的是你的能力,一点不矛盾。”梁焓已经想通了。与其坐等被两个好兄弟玩死,还不如从现在开始培植羽翼。燕重锦虽然丑了点、傲了些,但以此子才华,若能真心效忠自己,那绝对是老鼠掉进米缸里——捡他娘的大便宜。
“好。”燕大少爷终于执起酒碗,“承蒙殿下青眼,重锦荣幸之至。必鞠躬尽瘁、赴汤蹈火,助殿下早登大宝。”
梁焓顶着张奶油脸乐了:“我这就叫人捉鸡来。”
燕重锦笑着执起他的手:“何必麻烦鸡?”
“——啊!!”
第10章逛窑
羲和十九年冬,淳宣帝病危,太子梁焓监国。
六年光阴如淙淙溪水,一淌而过。濯清了朝中杂尘,滋润了东宫沃土,也让两个少年像喝足甘露的杨柳一样抽条拔高。
政通殿中藻井绿暗,烛影红酣。兽纹漆案后,角落里的琉璃镜映着两道相对而立的人影。一个高冠博带纤瘦挺拔,一个劲装威仪银面清冷,像两头倔牛一样对峙在大殿门口,互不相让地争执着什么。
候在殿外的夏荣公公忧郁地叹了口气。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惹到两位小祖宗了?
“本宫不过是去访察民情,少保都未说什么,燕侍读为何拦我?”梁焓通常只有窝火的时候才喊某人的官职。
“不好意思,下官还有个兼职叫东宫校尉,直接负责您的人身安危。”燕重锦抱着双臂,语气凉飕飕的,“就算不考虑这点......如今圣上卧病在榻,殿下身为监国储君,去烟月作坊探访民情成何体统?”
“哟,不拘小节的燕大少还讲体统了?”梁焓一挑远山眉,“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知道本宫去哪儿了?”
门外传来夏荣打着颤音的公鸭嗓子:“殿下说的对,没人知道!”
梁焓:“......”
相比春生,夏公公的优点就是实在,缺点是太他妈实在。
望着面皮紧绷的太子,燕重锦又问了一遍:“寻花问柳也不是什么逆天的大过,但殿下非选这个节骨眼儿逛窑子,总得告诉下官为什么吧?”
这家伙晌午从中宫出来就神情不对,批完公文就要偷溜出去,他便猜着准是出了什么事。两人六年来相扶相携,梁焓对他极为信任,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今日却反常得像个锯嘴葫芦,怎么问都不肯吐实话。一来二去磨没了耐性,燕重锦也被拱出了火气。
“与你无关,让开。”
白色的身影像门神一样巍然不动。
梁焓眯起五轮八光两点明眸,使出了杀手锏:“再拦本宫以后就没蛋糕吃了!”
对方果然动摇。
“薯条炸鸡面包牛排汉堡都没得吃了!”
对方退开一步:“殿下,请。”
梁焓得意地笑了。
一个吃货还敢跟料理小王子斗?小燕子你再飞两年吧。
然而唇角的笑意还没舒展到眉梢,就彻底僵死在某人清秀的小脸上。
身后人飘然收回剑指,燕重锦不紧不慢地道:“根据契约,下官可以单方面驳回殿下的意见,并有权在殿下行踏差错时予以扭正,方式任选。”
梁焓像被筷子扎过的皮球一样泄了气。
他当年一定是脑子让猪撞了才会订那个破契约,搞得自己事事被人掣肘,如今连下半身的事儿都不能自主了。
“给本宫把穴道解开,不然....”
“不然如何?”燕重锦贴近过来,冷笑道,“把你那些华而无实的破烂也收回来?”
靠,你丫收礼的时候怎么不说华而不实了?!
为了改善东宫和大淳百姓的生活水准,顺带增添点生活趣味,梁焓“发明创造”了一系列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比如会自动扇风的扇子,能飞到天上的热气球,可以储存水果生鲜的罐头,柔软舒服的弹簧床垫,还有让他与燕重锦大赚横财的玻璃。
每年燕重锦过生日,他都会送一件新发明的物件,由燕家出面代售,用流转回来的盈利充塞东宫的小金库,再以真金白银笼络士族和朝官。
待上面那位觉察到小太子才是结党营私的祸首时,梁焓的羽翼已经丰满得像奥尔良烤翅一样。老皇帝投鼠忌器,想废也不敢废,生怕对方来个弑父篡位。
诚然,梁焓与这位父皇既无深仇也无大恨,不过是提防着彼此。他在病榻前也始终扮演着孝子角色,对方心脏病发两次都让梁焓用心脏复苏术抢救了回来。
日子一久,老皇帝也想开了,干脆称病宫中交出大权,公开让太子监国主政。
在这种皇权交接的高危时期,燕重锦怎么也不能让梁焓出意外,哪怕对方正在用眼刀凌迟他。
“这样吧。只要殿下肯说实话,下官就同意你去。”
梁焓太了解眼前这个人了,自己再不说恐怕会被钉在这里一宿。他沉着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