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大笑起来。外头催吃饭,便出去洗手。一年多了,一家人终又团聚。大姐叫人烧了许多他们爱吃的菜,说心疼他们在外头吃不到家里的饭菜。阿诚在英国转了一圈,确实想这口热饭想了很久。明楼瞒着大姐没说自己回了南京的事,也是装作刚刚从法国回来的样子,便也吃了许多。
“大姐,我跟你说,英国人真是奇怪。鱼也可以做得那么难吃。”阿诚一边说,一边夹了一筷子红烧鱼。
他爱吃这个,从明楼带他好好吃了第一顿饭开始就爱吃这个。
明楼忽然想起王天风给他的那个档案袋。面上挂笑,看两个弟弟和姐姐在说笑吃饭。明家家教严,但人丁少,饭桌上规矩不多,又是隔了一年才见到,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一般。
晚上他本来想叫阿香叫阿诚过来,想了想又自己拿了档案袋上楼去。
敲门进去的时候,阿诚在整理在他英国写生的稿子,见到明楼进来,下意识地合起来。
“怎么,又不许我看?”
“哪有。就是我在英国的一些写生。”他摊开来给明楼。明楼站在他桌旁,灯下翻过一页页他未曾目睹的旅程。终于翻到一页熟悉又陌生的。
“这是哪里?”
“伦敦。”阿诚笑道,“我们一路划船穿过整个城市的。”
“那怎么把我们画上了去?”
“觉得好玩,顺手画的。”
画上明楼和他是船夫,明台坐在船头调皮,大姐端坐在后头同船夫明楼说话,指着那个高高的塔桥。
“有机会我们再去一趟,大姐和明台也去。”
“好。”心里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沉下去,仿佛一块定海针。明楼坐下来,“这个给你,你看一下。”
第07章
高邮在扬州境内,离上海不远。一路舟车,问了四个人才找到村子。时值夏日,草木茂盛,便更显得整个村子荒凉。田里务农的是几十岁的老妇女老头子,年轻人要么上了战场没回来,要么去了城里做工。
明楼跟在阿诚的后面,也不说话,只看着他问旧关帝庙的所在,和语言不通的村妇比划。他说只是想看看他,但是穿了一件新衬衫。衬衫是他们在巴黎买的,明楼挑的,阿诚总嫌太正式庄重不肯穿,今天出门的时候却翻了出来。
“在前头,要过了那个桥才到。”阿诚总算搞清楚了方位。
“那走吧。”明楼点点头。
这庙新的时候也见得有多富丽堂皇,如今旧了更加破败。门大敞着,他们还是敲了门。明楼忽然觉得有些好笑,阿诚进他房间从来都如同回自己房间一样,做错了事情才敲门,如今来见他的父亲,居然敲起破庙的门来。远近亲疏的意味,叫他心里居然有些说不出的得意,这没由来的得意又叫他觉得自己患得患失得有些可笑。
避风的角落里有个铺盖,人不在。阿诚抬头看看屋顶,这一处没有破败,尚可遮风避雨。
阿诚回头看了他一眼,明楼道:“看来人不在。”
阿诚点头不言。
“要去问问旁人晓得他在哪里么?”
“算了,没什么缘分就算了。”阿诚的手插在口袋里,发白的红线手环缠着手指。
转身离开破庙,一路出去,明楼悬着的心刚有些轻松,谁料迎面对上往回走的一个老头。
他看不出实际年龄了,背也佝偻着,衣衫褴褛的,头发像是很久没有洗过,不用凑近都是一股酸臭味,仿佛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
特工的本能让明楼一眼就认出了他,他看向阿诚,阿诚只是注视着那个老头,直到他从他们身边走过。
“是他么?”阿诚看了一眼明楼。
明楼不想点头,又不想骗他,只是垂眼不语。
“走吧。去见我一个哥哥。”阿诚明白了。
明楼跟着,心里颇为不屑。父母生恩,纵然不负责任,也是父母,从这个角度他能接受阿诚的善良。说起哥哥,他却又想生气,素来哥哥只有自己,勉强算上个明堂哥,如今多了几个来,怎能不叫人生气。阿诚一开始本想自己过来,是明楼执意要跟过来的。嘴上说替他教训不负责任的父亲,心里却巴不得干脆见不到直接无功而返。
他们敲门的时候是一个很瘦的女人出来应的门,见到两个衣冠楚楚的少爷一时间吓住了,结结巴巴问他们找谁。
“我能你们当家的面谈么?”
阿诚的大哥住在祖屋里,看样子三四十岁,像个庄稼人,瘸了一条腿,大概也正是因此才有幸留在家里。
那大哥原本窝在床头,看到他们两人,气势矮了下去,仿佛想起做工的日子,滚下床来:“两位找我?”
“你十二岁的时候,家里是不是丢过一个弟弟?”阿诚问道。
“……是……你怎么知道?”
“怎么好端端地就丢了?”
“养不起啊……”那人眯着眼睛打量起他们,越看阿诚越不对,忽地惊讶起来,“……你……你不会是……”
阿诚点点头。
“你是我弟弟?我弟弟是个少爷?”那人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还没等阿诚说话,明楼就开口道:“你自己住在祖宅里,叫你那老父亲去住破庙,可孝顺得很。”
那人有些怕明楼,只是抓着阿诚说话:“你真的是老六?”
“我记得还有一个哥哥在庄上。”
“老四……我……我把他叫来,晚上一起吃个饭……”
“去把父亲接来吧。”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