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背着福威镖局几百条的人命啊。”令狐冲闭上眼,露出些许不忍来。

冲虚为他的反应诧异不小,终究道行高深未形于色,只是淡笑道:“令狐老弟这样想,境界倒是比老道还要高的了。老道先前还以为因为岳姑娘的事,老弟会对林公子恨得咬牙切齿,却不想是我小人之心了。”

“道长说的哪里话来。我不过是刚刚才想通了许多事,这才有所感触。恨他,还不如恨我自己。”眼见冲虚大概是误会了这话的意思,令狐冲也没有多做解释,接着道:“我和恒山众位师姐妹觉得他心狠手辣,也多半是因为他剑法狠辣的缘故,却没有一个人真正去想一想,他遭受灭门之痛时,余沧海岂不是比他狠毒了十倍?他只是手法快了些,心里却是明镜一样,只杀那该死之人,倒是胜过许多自诩侠义的人物了。”

冲虚听他语气,也明白了约莫是他师妹的事情上有什么蹊跷,并不多话,且听着令狐冲继续讲下去。

“算起来,我手上沾的血比他多得多,其中也不乏无辜者的性命。想必道长也对思过崖石洞的事有所耳闻,我那时候只是一心想保住盈盈和自己的命,除开自卫之外,竟生出了杀光所有人的心思,也不管别人是不是朝我动手,只是一味地乱杀一气,你说,他们又何罪之有?说不定,死在左冷禅那一干人手上的,还没有折在我剑下的人多,我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后怕得紧,当时情急之中,竟是差点便堕入了魔道。”

“无量寿佛,令狐老弟能如此想,足证明你心头澄明尚存,得生悔悟之心,难能可贵。其实江湖中人,能做到桩桩件件都问心无愧的,能有几人?方证老兄大概能算一个。而老道自问算得行为端正,却也难免剑下有一二冤魂,也是老道运气好磕磕绊绊活到了今日,而没成了别人手里头的人命债。乱世之中,能保得自己的性命已是不易,老弟也不需要太过伤怀。”

这世间的事啊,有时候就是这样,以“君子”之名闻名的,恰是最可鄙的小人;被人称作义薄云天的大侠的,也有过胡乱大开杀戒的时候;而看起来最像邪道最妖异的那个,倒有可能才是真正守着心中那一条条关于侠义道的家训,在最苦最痛最难的时候也不曾动摇的汉子。

第三章 教主

林平之的事不过是两人谈话中带过的一个小插曲,借着闭关之名四处云游的老道不过恰巧经过杭州,于是顺道访友,也看看风清扬那篇内功令狐冲练得如何。令狐冲作为半个东道,自然尽心带冲虚四处领略江南美景,又吩咐厨子做了许多地道的杭州菜,只是在交代的时候补充了一句,让哑仆也取上一份。

冲虚在庄上也没待上多久,没等梅庄的大厨展尽平生绝学就告辞了,说是要去扬州尝尝干丝。令狐冲依依不舍地送别了这位忘年交,终于把全副心思都搁回了这几天在他心头萦绕不去的这件事上:他该把林平之怎么办。如果一切真如他所言,那么自己将他囚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就是个天大的错误,可若是将他放走,以他如今的身体,怕是过得还不如牢狱中的生活。

还是,问问盈盈吧。他这么想道。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几乎满心里都是盈盈。无论说什么话,做什么决定,都会先想想盈盈的感受,想想她会不会同意会不会高兴,想想如果是盈盈她会怎么做怎么说。即便如今她身处黑木崖,那个聪慧狡黠却又无比隐忍体贴的女子,也像是无处不在一样,一点一点占据了他生活与思想的每一个角落。令狐冲自嘲地想着,原来自己已经离不开她了。简直就像华山上岳不群扔下的那张大网,叫他们两个只好越纠缠越紧靠,挣不脱甩不开。

令狐冲,你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浪子,家世相貌人才哪样都平庸无奇,又是何德何能,撞了怎样的大运,才能得妻如此?他忽然又想到了林平之,觉得他无论哪样都胜过自己百倍,却唯独输在了命数上,当真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老天作弄人的手段,可也太狠些。

他想去看看林平之,却又怕他问起自己将会怎样处置他,所以一直犹豫不决,只是每日都命厨房里翻着花样准备些精致点心,交予哑仆。他心里瘀积着这些事情,便忍不住要去喝点闷酒,等晕晕乎乎有些上头,才依稀想起修习风太师叔所授内功期间,似是不得饮酒的。大约酒不仅能壮怂人的胆,令狐冲借着这酒劲,居然就大大方方地去了地牢,一副要找人聊天的架势。

也或许,只是因为他太寂寞了吧。

他再次进到地牢的时候,林平之已经没有了上一回的警惕,只是皱了皱眉头,看来极是不喜那呛鼻的酒气。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令狐冲话音刚落就悔得想抽自己一个耳光。

林平之冷笑一声:“托令狐大侠的福,以前过得像个囚犯,近来食宿竟然颇滋润,几乎感觉自己像只作宠物的笼中鸟了。”

几日不见,他这张嘴倒是越发毒了。

令狐冲也不恼他,深吸一口气,又道:“伤你关你,都是我做的孽,你要讨回来我也……只是我答应了小师妹要照顾你,你如今这样的身体,若是自己一个人去外面生活一定十分艰难。我同盈盈商量后,就将你移出来,让你住在梅庄里,每天也有人照料,这样……可好?”

林平之气得柳眉倒竖,大骂道:“好啊,怎么不好,大师哥你照顾我一回便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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