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生于鬓垂。虽非青蝇,秽我光仪。”一身戎装,站在庭中最中央的那株粗可怀抱的老槐树之下,林远霆朗声吟毕,开怀大笑道:“诸君,老夫虽然年迈,仍有上马挥戈之力,蛮人虽然凶狠,但是我代州男儿难道会畏惧他们么?”
左右站了两排的代州军将领同时喝道:“代州男儿,以死于沙场为荣,怎会畏惧蛮人,请将军下令,将蛮人逐出代郡。”
林远霆哈哈大笑,本来有些青黄的面容上露出不减昔日的雄风豪气,他向身后望去,代州军的将领都在庭中,有五六十岁,满身伤痕的白发宿将,也有春秋正盛的中年猛将,还有仍然带着稚气的少年将领,而自己的两个儿子林澄仪、林澄迩也在其中,只是可惜,这些将领勇猛有余,智谋不足,此番蛮人来势汹汹,若是只凭着这些将领殊死血战,只怕是两败俱伤。他眼中闪过一丝悲怆,却很快消退,作为代州军现在的主将,他不能流露出心中的悲凉。
林远霆歉然道:“为了国主之令,碧儿率我军主力前去沁州,致令代州局势严峻至此,远霆惭愧。齐兄弟,你本已解甲归田,如今又要披挂上阵,为兄对你不起。”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将上前抱拳道:“将军休要这样说,国主对我代州恩情深重,如今国家危亡,迫不得已召代州军南下,也是情有可原,此事乃是我代州军公议,不关将军和郡主的事情。犬子有幸随郡主南下,孙儿年纪还小,蛮人入侵,我齐家焉能没有上阵之人,末将虽然年老,但是武艺却没有放下,将军不要小看了末将。”
林远霆心中一暖,道:“多谢兄弟体谅,不过你乃是宿将,不可轻易上阵,你若能在中军指挥得当,已经是最大的功勋,这一次我发出征召令,代州十五岁以上的男儿皆要准备厮杀,他们年轻气盛,需你主持大局,至于上阵厮杀乃是年轻人的事情,你可不要和他们争功才是。”
那老将面上先是露出不豫之色,但见林远霆神色坚决,也知自己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将沙场经验传授给年轻人,所以应诺退下。
林远霆微微一笑,道:“好,诸将听令,雁门之外的村民皆已经迁回关内,我等需要严守关隘,这一次我们兵力不足,不能像从前一样在雁门之外和敌人主力交锋,但是闭关自守却是寻死之道,这一次蛮人遭遇雪灾,必然不顾性命地来攻击代州,若是我们只顾稳守,蛮人就会从代州防线的空隙渗入进来,所以还是得出关决战,可是我们只能派精兵和他们周旋,就让澄仪和澄迩带兵前去,你们以为如何?”
众将都知林氏兄弟虽然年轻,却是猛将,虽然不及林碧足智多谋,但是也是中规中矩的将领,实力在其他青年将领之上,所以也都没有异议。林远霆正要下令点兵,从内宅走出一个红衣少女,火红的甲胄,红绸披风,弓箭佩刀,一样不少,正是林远霆yòu_nǚ林彤。此刻林彤面如寒霜,凛然含威,但是那双眼睛却带着火一般的战意,东海归来之后,这个女孩仿佛突然长大了一般,从前的娇俏调皮消失无踪,代之而起的是火一般的炽烈和凤凰一般的眩目。短短时间之内,她的骑射兵法进步到只差乃姐少许的境界。但是这一次出兵,林远霆仍然没有想过让她上阵,毕竟,林家四子二女,已有五人在战场上驰骋,对这个最小的女儿,林远霆毕竟是存了些私心。
林彤走到庭中,单膝下拜道:“女儿请命,随父亲上阵杀敌,驱除蛮人,卫我家园。”
林远霆怒道:“你一个小小女子,怎出此狂言,上阵杀敌,自有父兄担当,你还是在府中护卫你母亲才是。”
林彤凛然道:“父亲此言差矣,女儿虽然年幼,也已经十岁了,姐姐也是十五岁就上了沙场,女儿知道年轻识浅,也不敢奢望领军作战,只需能够随父兄杀敌报国,已经心满意足。而且姐姐为了国家存亡,去了沁州和大雍作战,就让彤儿替姐姐上阵,将蛮人赶出代州去吧。”
林远霆面上神情又是欣慰,又是哀伤,面上神情变幻万千,这个女儿的性子他很清楚,就是不让她随行,只怕她也会私自混在民团中上阵,而且,看到女儿如此刚烈,他心中也是欢喜非常,终于,林远霆叹了口气道:“此次上阵,你暂时担任为父的亲卫。”
林彤叩首再拜,站起身来,走到父亲身后,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云山,到了那沁水之畔,若是我战死在沙场之上,或许就不会见到你和我的家人生死相见吧,此刻,她的脑海中浮起一个清秀俊雅,洒脱可亲的少年身影,深沉的哀痛从心底涌起,一滴珠泪滚落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