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里,易怀宇又要御驾亲征,敬妃劝阻无果,只能流着泪躲在城门深处默默看大军离去。
城墙上传来嘹亮雄壮的歌声,或许是听到这歌声让易怀宇心生感慨,踏马于百丈外回头望来,只见一道瘦弱身影手牵着更加弱小的孩子,一如每次他出征前那样。
他一直想带沈君放一同出征,然而沈君放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如今已经到了经不起长途奔波的地步,能做的就只有带易宸璟站在墙头遥遥相送。易怀宇不清楚为什么沈君放都把易宸璟带在身边而不是其他皇子,若说沈君放最看好的皇子应该是易宸暄,若说最亲近的……应该是太子易宸煜,不对吗?
歌声渐弱,行伍渐远,一连串咳声打破了沧桑气氛,年幼的大遥七皇子紧紧抓住沈君放的衣袖,懂事地为他轻轻捶背。
“殿下要好好看着皇上,他是这世间最伟大的君王,无人能及。”躬身抱起易宸璟,沈君放苍白浅笑,“等殿下长大了也要做个勇敢的大将军,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所有皇子中只有殿下最具用兵天赋,也是与皇上最相像的人。”
易宸璟似是不太理解沈君放的说法,摇了摇头,垂下的小脸上带着几许失落:“可是父皇只喜欢五皇兄,不喜欢我。”
“呵,怎么会呢?皇上只是希望殿下能更独立、更坚强,即便没有任何偏爱也能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人才,这正是皇上对殿下给予希望的证明啊!”沈君放安慰着小小年纪就十分敏感的易宸璟,目光却不愿与之相对。
易怀宇的心究竟偏向哪位皇子,这几年他看得十分清楚,比实际年龄更显成熟的五皇子易宸暄聪明稳重,要不是遥国有嫡长子为太子的制度,那么易宸暄必定是下任遥皇的最佳人选,连他也如此认为。不过沈君放还是喜欢易宸璟和易宸煜更多些,这两个孩子都很聪慧,而且相较之下比易宸暄更单纯,易宸暄所体现出来的精明与圆滑始终让他有些抵触。
皇位该传给谁,江山社稷以后要由谁来掌管,沈君放对这个问题并不担忧,好像易怀宇也早有打算——至于易怀宇到底是怎么想的沈君放不清楚,他们君臣二人无话不说的日子早已成为过往,即便怀念,如今的他也只能当个普普通通的谋臣,一个看似备受宠信实则身陷两难境地的年轻国师。
“皇上对你和皇后娘娘的怀疑一直没有断过,若不想连累她……”
某个夜明星稀的夜晚偶遂良曾突然找上门,留下这么半句话后转身离开,沈君放无数次推想没有说完的后半句话可能是什么,结果却不尽人意。也许是因为他选择了与偶遂良完全不同的道路吧,尽管都是深谋远虑的皇帝心腹,他们的想法观点总是不同。
“国师叔叔!国师叔叔!”有惊慌呼声从城墙下传来,沈君放向下看去,上气不接下气的易宸煜正仰着头,声嘶力竭地呼喊。
沈君放飞快走下城墙:“太子殿下怎么跑来了?出了什么事吗?”
易宸煜小小身躯发着抖,脸色仓皇,声音亦是不成调的颤抖:“母后、母后受伤了!有刺客!”
沈君放倒吸口凉气,也顾不得两个皇子还在后面,迈开步伐拼命往浣清宫赶去,一路上胸口快要炸裂一般胀痛,每动弹一下都痛苦至极。
赶到时,浣清宫院落内已经站了许多人,陶世海以及住得较近的几位嫔妃也在场,司马荼兰被他们围在中央,看起来并无大碍。见司马荼兰没事,沈君放长出口气,跌跌撞撞挤开人群站到司马荼兰面前:“皇后娘娘可有受伤?刺客呢,抓到了吗?”
“本宫没事。”司马荼兰摇摇头,表现反而比旁人更加镇定,“刺客穿着侍卫衣衫突然闯进内殿,幸好当时玉枝在场拼命阻拦,这才没有让他得逞。侍卫听到呼救赶来前那刺客番强逃走了,陶公公已经派人去追,如果没人搭救包庇,应该可以抓得到。”
不等沈君放说话,旁侧皇贵妃先一步掩着心口大呼小叫:“这还了得?皇上前脚才出征离开,紧接着就有人行刺皇后,倘若捉不到那歹人,后宫还怎么让姐妹们安心居住?国师大人可得赶紧捉住坏人,夜长梦多,谁知道下一次又是哪位嫔妃遭毒手?”
“皇贵妃娘娘精力旺盛,才不怕刺客呢。”紧随沈君放而来的易宸煜冷不丁冒出一句,立刻让叽叽喳喳的人群鸦雀无声,个个掩口窃笑。
皇贵妃生性高傲又多嘴多舌,向来不为易怀宇所喜,因着无聊整天以搬弄是非为乐,再加上天生大嗓门,精力旺盛这四个字形容她倒是很贴切,只不过讽刺味道太浓了而已,由年幼的太子说来更添一层可笑之感。
皇贵妃自然也听出易宸煜话中嘲讽意味,然而太子地位高于皇贵妃,就算她骨头都要气得冒火,表面上还得陪着笑装作不在意,总不能跟一个地位比自己高的小孩子较劲儿吧?讪笑着朝司马荼兰看去,皇贵妃本期盼当母后的能出来训斥易宸煜两句,谁知司马荼兰理都不理,似乎对易宸煜的“出言不逊”十分赞同。
“既然只是虚惊一场就都散了吧,各宫增派侍卫守着,巡夜的多加留心,搜捕刺客等事陶公公和禁军营辛苦些多跑跑,谁有什么发现或者线索及时来告知本宫。”搂紧易宸煜和易宸璟,司马荼兰利落地遣走围在浣清宫的众人。
等到人群三三两两散去,偌大的浣清宫又恢复冷寂,司马荼兰蹲下身在易宸煜额头上轻吻一下,郑重地把两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