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六年前在山匪追杀中被易怀宇救起,年少的沈君放便下定决心要为这个器宇轩昂的未来帝王奉献毕生精力,而易怀宇回报给他的也远远超出其他人——地位,名声,信任,以及留芳青史的机会。
贤君良臣大抵如此吧?像他们之间的关系这样,彼此信任、相互支撑,易怀宇看得见他幼稚青涩一面,他亦能见到易怀宇温和不羁的部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句话就能够让自己敬仰追随的皇帝目光变冷,连表情都如寒霜一般凝结?是他说错了话吗?还是说……在无意之中,他已经跨入易怀宇心里不可侵犯的领域?
沈君放一阵心慌,下意识后退时不小心撞到木椅发出巨大响声。
易怀宇读不出感情的漆黑双眸一直盯着沈君放,像是箭,更像被激起警觉的野兽。
许久,一声突兀轻笑打破了沉寂。
“瞧把你吓的,朕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最近你一直忙着重订农赋律例又要教授那群猴子似的臭小子,是不是累坏了?”还不等茫然无措的沈君放回答,易怀宇挥挥手,向后靠坐在宽大的木椅中,唇角笑意似乎与平时并无不同,“怪朕,总把你当铁人,连个休息的机会都不给。这样吧,朕给你半月时间放松放松,反正最近前朝无事、后宫安稳,这两天你处理好手中事务便不用上朝了,闲暇时多替朕管管那几个小泼猴,也能让各宫嫔妃宽宽心,如何?”
沈君放心有余悸,不安地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易怀宇是否从他刚才的话里听出些什么,同时也对易怀宇突然提出让他休息的建议感到困惑,他累与不累,和刚才谈论司马原与司马荼兰的事有关系吗?假如易怀宇认为他的话欠缺考虑,那么理所应当的结果是直言指出而非说他累了,这些年来他心直口快的优点——或者说是缺点——易怀宇从来都很欣赏,何至于这次不同以往?
若是易怀宇真的觉察到他对皇后那份隐约暧昧的情愫……
沈君放不敢再往下想。
说好要一辈子效忠,如今竟对皇后有非分之想,这不是背叛还能是什么?
愧疚与痛苦如无形藤蔓紧紧缠住年轻的国师,从不曾黯淡的目光忽而变得怯缩,便是与易怀宇对视都做不到。一片混沌中告辞离去,沈君放甚至记不得自己是怎样摇摇晃晃回到住所的,心头只有一件事盘桓、重压,挥之不去。
他所珍惜的一切,怕是要被自己亲手毁掉了。
冬日的白天极短,总是一眨眼就过去,温暖阳光退去后便是严寒深夜,哀风呼啸,滴水成冰。
七皇子的百日宴司马荼兰称病未去,她本就厌烦那些喜欢搬弄是非、明里暗里勾心斗角的嫔妃们,更不愿看苏诗韵和易怀宇情浓意笃的场面——她可以说服自己不被妒火吞噬,但这不代表她能够坦然面对心爱的男人钟情他人,既然改变不了事实,那么少去看、少去听就是。
算是自欺欺人吧,谁知道呢?
夜已深,百无聊赖,唤来宫女把易宸煜带去就寝后司马荼兰坐在妆奁前发了好一阵呆。其实她也没想什么,回过神时却听见外面已经敲到四更天,不觉叹了口气,起身去查看房门是否关好。
浣清宫的名字注定这里要入住一位清冷皇后,其他嫔妃宫中哪个不是宫女成群、太监一片?就只有这浣清宫人丁稀少,因着司马荼兰稍有动静便会失眠,到后来竟然连门口待命的人都不留一个,丝毫没有一国之后的架势。
“一群懒东西,也不知道修一修。”
发觉大门有一处缝隙过大渗进冷风时,司马荼兰低低骂了一句,随便找了块布帛想要塞住,却发现门怎么也关不严,门外一抹黑影遮住惨白月光赫然投映地上。
“什么人?”司马荼兰猛地打开房门厉喝,冷不防一只大手将她口唇捂住,用力在瘦削肩膀上重重一推,司马荼兰便随着那人身影向卧房内倒退。
“喊什么,不怕把煜儿吵醒吗?”略显不满的声音在耳畔低低响起,司马荼兰恰好借房内光线看清来人模样,意料之外,居然是近一年未曾在浣清宫留宿的皇帝易怀宇。
长出口气拍拍胸口,司马荼兰微皱眉头:“怎么不叫人通报一声?深更半夜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恶人。”
“需要通报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遥所有土地都归朕所有,难道在宫中行走还要先向皇后请示?”
听出易怀宇语气不善,司马荼兰深吸口气,挑眉冷道:“皇上在外面受气了么?是惹火了敬妃没进去敛尘轩大门,还是哪个不识好歹的嫔妃又口无遮拦了?外面惹的火气就去外面发泄,少来找我出气。”
放眼整个遥国也只有司马荼兰敢这么对易怀宇说话,她脾气躁、性子扭是公认的,许多年来易怀宇也都习惯了,要么忍让要么拂袖而去。奇怪的是,这晚易怀宇反常地没有与她争执或者离开,而是熄灭烛灯在幽邃暗夜里负手而立。
“把门关上。”
司马荼兰摸不清易怀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迟疑片刻关上门,走到易怀宇一步之外停下,语气比方才谨慎许多:“难得见你主动过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与我哥有关吗?”
“朕来见你非要有个理由?”易怀宇淡淡反问,上前一步紧贴司马荼兰面前,黑暗中却看不清表情,“还是说……你不愿见到朕?”
“平时请都请不来,忽然出现能有什么好事?多半是我哥又闯了祸,又或者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