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大漠的夜是寒冷而幽邃的,皓月高悬,银光泻千里,冷然无声。
这片浩瀚黄沙不知道有几十年、几百年未曾被热血浸染了,所以那片暗红显得极其可怖,而又令人心痛绝望。
“折损了四百多人,带的那点儿创药根本不够用。”萧百善仰头看着圆如磨盘的皎月,感慨语气透出深深疲倦。等了半天不闻易宸璟回话,萧百善这才把目光转回沉默的太子身上:“想不到安陵军早有埋伏,他们熟悉地形又有用兵如神的兀思鹰指挥,如果想不出个好法子,剩下这一千六百多人早晚也要交代在这里。”
敌方虽说只有千余人,可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士兵,第一次来到大漠的遥国士兵们怎么可能与之抗衡?原本只打算带兵突袭抢了人就走,结果还不等见到安陵国的炊烟,培养多年的私兵就已经损失许多,易宸璟无法回应萧百善,就好像他没办法打破败局一样,除了沉默以对无能为力。
见易宸璟情绪低落,萧百善适时打住话头,起身拍去满头黄沙:“我去看看受伤的士兵。”
易宸璟没有说话,随着萧百善站起,一声不响跟在后面,遇到伤兵便上手帮忙包扎或者擦药,虽然得来不少感激道谢,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反而愈发沉重。
那些士兵都是他多年心血栽培的,对他的忠心丝毫不需怀疑,即便是如此荒唐之战也没人责怪他为一个女人害死许多兄弟,可他们会用期望的眼光看着易宸璟,仿佛是在说,他们想回家,想和日夜思念的家人团聚。
他和白绮歌的爱恋,必须要付出这么多人的牺牲才能实现吗?
又或者,就算再死伤成千上万人,他们依旧不能在一起白头到老。
“殿下,怎么不见苏瑾琰?”犹豫半天,萧百善还是小心翼翼提出质疑,“莫不是把我们引到陷阱里就跑了吧?他毕竟是安陵国的人。”
“不知道。”
易宸璟心烦,回答得冷硬,其实心里一样没底。
苏瑾琰口口声声说希望他能当皇帝君临天下,做的许多事也是为了能让他心无旁骛,包括屡次自作主张伤害白绮歌在内,然而易宸璟始终不能彻底看清这个有着更胜女子的绝美容貌却手染献血、杀伐冷厉的男人,他真的是一心一意效忠于他吗?
随苏瑾琰来漠南只是他孤注一掷的冒险行为,如果苏瑾琰真的如萧百善猜疑那般把他引入陷阱,那么,他和带领的两千余士兵,如今是确确实实插翅难逃了。
远处几声号角呜鸣,士兵们纷纷扭头望去,而夜色太深沉,什么都看不见。
“是安陵军的军号,大概他们还在集结人马。”萧百善苦笑,“我们这是自投罗网,虽说豁出去硬拼也有可能闯进,但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
尽管萧百善没有直说,劝易宸璟返回的意思十分明显。
易宸璟面向号角声传来的方向默立许久,直到周围士兵散开去休息方才摘下头盔,低低开口。
“萧将军,这一战的胜败只需几日便能决定,可要我忘记绮歌做一个专心政事的君王,至少需要一辈子。”
“没有太子妃,殿下就不能集中精力了是吗?”拍了拍易宸璟肩膀,萧百善表示理解,一同望向星海璀璨的远方天宇,“末将明白这种感觉。当年内人惨死,得知消息后末将几乎发疯,别说带兵去报仇,就连正常吃饭、睡觉都做不到,不管睁眼闭眼总能看见内人满身是血,听见她痛苦地叫我的名字……”深吸口气,萧百善抹去眼角湿润:“想做就做到底,不然便会像末将这样后悔一辈子,到死都不能安生。”
“嗯。”易宸璟淡淡应了一声,侧过头,出乎意料地露出一抹安静笑容。
月光很淡、很柔和,轻纱一般披在易宸璟面上,映得那笑容也温柔起来,一刹那让萧百善恍惚想起年轻时见到的那个孩子,笑容明亮的大遥七皇子。
“绮歌走之后我想了很多,从前的事也好,现在的事也好,从没像这样仔细思考过。”自顾说话的易宸璟并没有注意萧百善失神,深邃眼眸如夜,静如止水,“宁惜醉说的没错,绮歌跟我在一起受了很多苦。小时候我就偏爱红绡总是冷落她,后来更是为了红绡折磨她、伤害她,甚至给她留下一辈子都抹消不掉的伤痕……即便如此,我还是爱上了她。”
摊开手掌,精致小巧的璞玉短笛光洁如新。
“我知道现在的绮歌绝对不是当年的小莺歌,她坚强,有胆魄,深明大义又不失善良,任何人都不可能将她的光芒磨灭,或许就因为这样我们才会互相吸引着越走越近,直到这只手牵住她,再也不想放开。”
“其实我一直很后悔,为什么那天没有冲上去拉住她?明明心里清楚她并不爱宁惜醉,她爱的人,只有我。呵,说这种话可能很自大,谁让她总说我脸皮厚呢?就算是要与安陵一战也没关系,若是为了保护她、保护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我承认自己是个混蛋,伤害过绮歌,并且总是让她因我而陷入危险。不过烂醉如泥那些日子我想明白一件事,我给绮歌的不只是伤害,我们在一起更多的是幸福、是满足,而这是其他人给不了的。没有孩子也没关系,别人会苛责也不要紧,绮歌在我身边的话我就有力量坚持下去,就像父皇,曾经绞尽脑汁想让我们分开,现在不是也妥协了吗?只要坚持着不放弃,没有什么可以拆散我们,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