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风寒冷刺骨,微潮气息阴凉,白绮歌拉紧领口,双臂紧紧交抱在胸前。
太医说过,小产滑胎后她的体质大不如前,而事实上毒医说真正令白绮歌时不时感到寒冷的原因并非气血虚弱,而是残留在体内隐隐作祟的毒,那些毒这辈子怕是都无法根除,颤抖与阴寒之感可能会伴随她永生永世。
只是这点寒冷算得了什么呢?与心里的冷相比,尚不如万分之一。
易宸璟就在几步远的身后沉默站立着,不是如往时那般一看到她发抖立刻送上温暖。披风也好、胸膛也好,他从不让她一个人在秋风里瑟瑟发抖,唯独这次好像没看见一样不理不睬,任由白绮歌瘦削双肩抖动越来越剧烈,连一句询问都不曾给予。
“敬妃娘娘希望你和皇上父子和睦,在她面前还是别太表现出反感情绪比较好。”沉默许久终于想到合适话题,白绮歌转过身看向易宸璟背影轻轻开口,“皇上也未必如你想的那般不知父子之情,也许有他的苦衷也说不定。”
大概是没想到白绮歌会突然说话,易宸璟愣了片刻才回话,听起来总觉有些漫不经心:“人心隔肚皮,父皇对娘亲是真心还是假意谁能肯定?”
原本白绮歌也很怀疑遥皇心思,先前明显偏袒易宸暄充分说明遥皇不爱这个弃妃所生之子,可那次密谈时又隐约透露出对易宸璟的关心,到最后,连她也说不准遥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追根究底下去,这宫里她真正了解的人又有几个?
想不到素娆的阴狠善妒,想不到素鄢温顺之下的倔强固执,想不到看似清心寡欲与世无争的敬妃其实比谁看的都通透,想不到有一天,她会和易宸璟走到今天这地步。
“宸璟,你还在怪我么?”白绮歌忽地低声问道。
易宸璟身形一僵,没有立刻回答。
“那天我是太累了,想着隔院有侍女照顾就没有过多留心,结果被易宸暄钻了空子。之后我自己也想了很多,你怪我有理,我不接受亦不是无理狡辩,毕竟我是个人,不可能方方面面都做到完美,更不可能永远不知疲倦。”微微一声短叹,白绮歌抱紧胳膊,身上颤抖愈发厉害,“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其实只是想告诉你一声,如果你还在怪我,我接受,但是请你明明白白说出来,至少让我清楚自己被讨厌的理由。”
“谁说我……”易宸璟闻言转身,皱起的眉头似是相当不耐烦,自然而然滚到嘴边的话却生生止住。看着那张过于冷静的容颜被月光浸染一层凉薄,本就混乱不堪的心里更加烦乱,挥挥手,揉着额角语气低沉:“这些以后再说。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娘亲的事,别再给我添乱了,行吗?”
敬妃时日无多,谁心里都乱着,白绮歌也是一时感慨冲动才说了刚才那番话,看见易宸璟真的是身心俱疲无暇他顾,自己也明白这时候不该说些有的没的,是而干脆点头,不再多问。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有很多,何必急于一时?这样想着,于是忍耐之后又是退步——这世间,值得她退步的人也只有这几个。
不知道过了多久,星辰也疲倦地躲入乌云之后时,一直没有变化的敬妃房间终于有了些声响。白绮歌和易宸璟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两双眼睛紧紧盯着透出柔和烛光的门窗,犹豫是不是该进去。
房门未动,屋内的烛灯却接连熄灭,一盏一盏,从内到外,缓慢无声。
按照大遥风俗,人死灯灭,熄了灯便意味着有人逝去,院中两个人的心瞬间跌入谷底,凉到几欲冻结。那一刹没有人提议或是暗示,同样冰冷的两只手不约而同伸向对方,像是要给予对方勇气和力量,又想是要从对方掌心汲取热量来温暖自己的心,总之,在两个人都紧张到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两只手如并肩相守的多少个日日夜夜一样,紧紧握在一起。
吱嘎,随着房门开启,遥皇颤颤巍巍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璟儿……”一声沧桑低唤,而后仿佛是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崩溃了似的,年华已暮的遥皇只觉得口中一阵腥甜滚热,方一张嘴便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摇摇晃晃轰然倒地。
“父皇!”
比院外恭候的太监更为急迫、转眼间就奔至遥皇身边一脸焦急的,正是口口声声说着不愿再理会父子之情的七皇子易宸璟。
无论有多少矛盾,他们父子终归是血浓于水的至亲啊!白绮歌走到二人身边帮易宸璟将遥皇搀扶起,脸上表情说不清是悲伤还是安慰,就连她自己也弄不懂此刻的心情。
敬妃去了,易宸璟失去这世上最尊敬、最重要的亲人,她该为他难过才对,可是白绮歌心里并没有太多痛苦,反而觉得这也许是一种解脱,让敬妃远离宫廷看不见的硝烟、从此真正获得安宁的唯一结局。也不知道最后的短暂时光里那位如母亲般温和的皇妃与遥皇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敬妃是否了无遗憾,白绮歌只记得,当她轻手轻脚走进房中去看敬妃时,安详遗容是带着满足微笑的。
这一年的遥国战火不休,这一年的皇宫阴云密布,也是在这一年,遥国史书镌刻了最多的风雨飘摇。
敬妃新丧,满朝文武谁也不敢提及新立太子之事,倒不是因为敬妃是易宸璟生母之故,而是因为遥皇。那晚敬妃香消玉殒,遥皇急火攻心兼忧虑过度,呕了一大滩血后陷入昏迷,醒来时整个人的精神比之前先差了不知多少,身子骨也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