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国军中一片混乱,霍洛河汗国仍在擂鼓叫阵,甚至挖出先前偷袭中战死的遥国士兵尸体悬于阵前,将士们中不少按捺不住前来请战的,闹得易宸璟头痛不已。
头痛的还有另一件事,不,应该说是一个人,坐在中军大帐中淡然喝茶的旁观者。
“七弟竟然派萧将军去追击,当真是下了血本,也不知能不能把白家那两个罪无可恕的犯人捉回来。”放下手中茶杯抖开折扇,易宸暄好整以暇靠坐椅中,语气满是嘲讽,“白绮歌也是胆大包天,连‘通敌叛国’的罪人都敢私自放走,还灌醉了看守士兵,说来说去终归是臣国贱民,骨子里注定流着背叛之血。我担心的是,倘若他们姐弟二人穷凶极恶对萧将军出手,萧将军是否忍得下心反击呢?”
听这嗓音便觉得无比厌烦,易宸璟眼皮也不抬一下盯着案上地图,语气中敷衍之意赫然:“事情未发生前谁也不能预料,五皇兄有这时间管闲事,不如早日回帝都帮父皇打点内政。”
“不急,父皇龙体安康暂无大碍,再说白灏羽是我带来的,怎么也要有个交代才行。”
易宸璟不再回话,与同父异母的这位兄长多说一句他便多一分恶心,杀意也随之更浓一分——若不是易宸暄逼迫,他何必演这场违心的戏码,何至于让白绮歌再受心伤?好不容易才解开心结两不相怨,这一闹,又不知她要如何想了。
地图上山脉起伏、沟壑纵横,一如此时易宸璟心内波涛难止,而更让他焦躁的事情还在后面。
传信兵掀开帐帘噗通跪在地上,脸色煞白,情急之下话都说得不太利索:“启禀大将军,霍洛河汗国将顾参军尸骸倒吊鞭打,又在阵前将十位殉国士兵五、五马分尸,现在军中大乱,前军士兵都嚷嚷着要出战报仇,梁将军已经压制不住了!”
侍立一旁听命的陈安倒吸口凉气,神色复杂地看向主将易宸璟。
遥国风俗重殡葬,死者为上,最见不得已故之人尸首受辱,霍洛河汗国这般行为无疑是在挑衅,并且挑得很成功。本来以人多打人少出战并无问题,可问题在于,霍洛河汗国摆出的铁燕阵鲜见于战场,至少有五十年无人试过,就连阅历丰富的萧百善也沉着脸说不知破阵之法,草率出战必然对遥军不利,甚至可能因此导致战事大败。
“大将军,是要出战还是……”陈安犹豫片刻开口问道。
“先去前军看看。”易宸璟摆摆手,目光掠过易宸暄时稍作停留,继而转向陈安,“陈参军,你在帐中等候,若有消息传来立刻派人告诉我,半刻不得耽误。”
陈安神色凝重微微颌首,拿过头盔递给易宸璟,后者托着头盔走向帐外,掀起帐帘时似是想起什么忽地又停住转身:“五皇兄独自一人?”
“瑾琰没到过北方,四处走走看看。”易宸暄自然明白易宸璟所问何意,耸耸肩重又端起茶杯,目光中一丝冷光闪过,面上却还保持着惯常笑容,“一个下人而已,七弟不用太过担心。”
一个下人?一个在皇宫中敢携带刀剑监视皇子的下人?易宸璟不再追问,出了营帐数步之远后向角落里失魂落魄的年轻士兵招了招手:“乔二河,过来。”
抱膝蜷缩的乔二河迷茫片刻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喉咙里咕噜一声匆忙爬起,跌跌撞撞跑到易宸璟身边,眼中燃起期待之色:“是皇子妃回来了吗?皇子妃有没有事?”
“她不会回来。”易宸璟扬手拍了拍失望的乔二河肩头压低声音,“听着,我现在要你去办一件事,这件事关乎皇子妃生死,无论如何你要坚持到底,明白吗?”
白绮歌私放白灏羽一同逃离之事传出后,乔二河就丢了魂魄似的躲在角落不声不响,这会儿听得易宸璟提及白绮歌顿时来了精神,忙不迭点头。
易宸璟环视四周并无外人,这才放心地沉声吩咐:“萧将军已经追去保护皇子妃,但是有人跟在后面,这人就是五皇子那个碧目随侍,他定会阻挠萧将军并对皇子妃不利。我要你悄悄带一队人马赶去帮助萧将军,无论如何要保证皇子妃安全,送她们姐弟二人返回昭国,能做到吗?”
“乔二河愿舍命保护皇子妃,万死不辞!”一介新兵能得此重用足见易宸璟信赖,乔二河激动之余又想起惨死的大哥,暗中握拳,目光明亮坚定。
那样光芒耀眼的女神,值得大哥和他用性命守护。
帐外的密谈并未传入帐内,即便传入了,帐内同样在交谈的两个人也未必听得见。
“末将已经尽力,可是皇子妃与大将军几乎形影不离,实在难找机会下手……”陈安局促站立,低着头面相易宸暄。
“幸亏瑾琰抓住了白家那窝囊废,不然大事就要坏在你手上了。”易宸暄冷冷瞟了一眼,唇角弧度令人不寒而栗,“这件事权且作罢,我问你,七弟这几天表现如何?有没有异常举动?派萧百善追击是真的吗?”
陈安点头:“情况属实,并无异象。大将军当着一众将士的面大发雷霆,险些除了萧将军军职,去追击皇子妃亦是萧将军主动请缨打算戴罪立功的。”
“那就好。七弟这人心思缜密又对白绮歌爱恨交杂,虽然恨意占了大半可能,安全起见,还是要确保他不会手下留情才行。”稍作停顿沉吟片刻,易宸暄抬起头,古怪笑容意味深藏,“陈参军,你是想全家老小死无葬僧地,还是想立下汗马功劳从此富贵永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