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不要去对王爷告宁某的状了?”宁裴卿走到顾至诚对面,正是何清方才坐过的地方。
“你!”顾至诚被他一唤回神,直愣愣对上他的眼神,声音里带着几分懊恼:“你把三哥气走了,又想把我也气走,我今日才知,宁大人是这般待客之道。”说罢,愤然起身,开门欲走时,犹嫌不够一样,又补了一句:“今日一聚,也不是全无收获,例如我此刻顿悟,有些人就算长着相似的脸,内里却是天壤之别,宁大人可赞同?”
宁裴卿背对着他,脊背挺直,板正的像风中白杨,“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在说我连何清也不如。”
一语落地,回应他的,却是震天响的摔门之声——顾至诚走了,留给他一室轻蔑。
磨来磨去,最后剩下的还是他一个人,宁裴卿耸肩轻笑,满身落寞。
十五日说长不长,可真正仔细过起来,却也是日日有趣。
秋意浓,清晨在一双臂弯里醒来,何清先是歪了歪酸麻的脖子,接着又拱了回去。这样的早晨被温暖围着,实在不愿起来,何清凑过脸去轻轻吻过季绍景肌理分明的胸膛,喜欢的紧。
反正季绍景对他同榻而眠这件事,已经从抗拒渐趋于漠然,虽然每回都是他死皮赖脸央来的。
额前碰上的肌肤动了动,锦衾一掀,偎着的人已半坐起来,何清这才懒散着筋骨先下了床,捧过床前的衣裳服侍季绍景起床。
“王爷今天心情可好?”何清环过季绍景的腰际,一边穿过腰带一边问道。
忘了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习惯,最初的目的,也不过是季绍景能多与他说几句话而已。
一切如常,洗漱束发,都由他伺候着。
青丝散在手心,又被拢起,何清拿着木梳梳过发尾,像往常一样与季绍景说着趣事。
“王爷,尚琪说锦州最高的山峰顶上长着一种神花,花蕊通透,四季不凋,男女若是相约而观,便能白头偕老的,咳...却不知若是男子间相约观赏,能发生什么事。”
“王爷,管家的小儿子一岁半,胖的像个团子,满地滚来跑去的可好玩了,就是话说不利索,叫\主子\时别不过嘴来,每次都喊我\盒猪猪\。”
“王爷,顾公子现在好像真的很穷,我欠他的银子就差几两没还清,他都写信催了四次了。”
明知道季绍景的话很少,这些絮语多不会被理睬,他这么天马行空的说下去,却一厢情愿的得到不少乐趣。
从桌上拿起发带系好,盯着束起的发顶,何清恍惚觉得瑞安王性情稍有变化,倒不是相差甚远,只是些微末的改变,比如对以前常做的事都不怎么热衷了,看起来想是带着三四分听之任之的淡然,可自己视之,或者又该叫...无力。
何清忽然想起来那天,秋风冽冽,摇的树影凌乱,翠红叶黄散了一地。
瑞安王提剑而舞,剑气随风。
枝叶翻飞摇动,像是在与什么较着劲,季绍景堪堪破空一斩,右手一松,“当啷”一声将剑掷在地上,抬脚踢的远远的。
王爷可是十分的宝贝那把剑的。
突然的变故,叫躲在树后的他吓的一激灵,还以为王爷又叫谁惹着了,忙忙转出来,弯腰去捡地上的物什。
当他用袖子擦去剑柄上沾的灰尘,小心递过去时,良久也不见手中的重量消去,抬头偷看季绍景的脸色时,却见他已背过身去,连看也不看曾经爱惜的宝剑一眼。
那日王爷说什么来着?
“本王累了,去歇一会,不必跟着。”
好像是这么一句。然后那把剑便一直放在了他那里,连他偷偷系上的碧青的垂佩,都没有用武之地——
王爷从那日起,再也没提过那把剑。
管他的呢,何清晃晃脑袋,拿不拿剑有什么关系,崇梁已破,不用再过喊打喊杀的日子,他的王爷英勇无双,荒废几日功夫又有什么可胡思乱想的。
带好玉冠,何清随口问道:“王爷今日也在书房吗?”
“嗯。”
“那我先伺候王爷用膳,等会为王爷侍墨。”听到依旧简单的回答,何清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的灿烂阳光。
季绍景忽然叫住他:“等等。”
何清立马停住,小跑着又折回来,“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自己以前怎么不曾注意到,这个人总是在笑,受伤也笑,得赏也笑,围在自己身边打转太勤,仿佛一低头就能看见他弯弯的眉眼。
真不知道,哪里有那么多地方值得开心。
季绍景望进何清神采奕奕的双眸中,眉头轻动,却是舒展开了,不经意问道:“何清,你想不想走。”
“王爷要去哪里?我自然想跟着走。”
太快的回复,反而叫人不由得弯起唇角,抬手挥了挥,“罢了,不去哪里,你且去传膳。”
待那人“噔噔”的脚步声又跑远了,季绍景依旧坐在铜镜前,姿势如旧,掩在袖中的手却是紧紧攥住,似苦似怒。
皇权压迫,知己当婚,激流勇退...世事遍历,自觉心已如明镜,还在期盼什么?
视线落在镜中模糊人影上,早已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念及此,季绍景突然自嘲一笑,徒然摊开握泛白的掌心。
知己,他是怎么有脸面说出这个词来的?当初他对宁裴卿存着龌龊心思,得不到正主也不肯罢休,非要留一个替身圈在府中,宠着纵着,聊以慰藉。
季绍景讥讽自嘲,当年付出多少,如今再看就有多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