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今日才知凉君前些日已被柳州方面的摩擦逼得焦头烂额,只留了不多人马在此故布疑阵,大军竟是已走了半月。只是帝君亲至也未能挽回局势,司徒向阳索要凶手不得,当堂斩了凉使,号称定要为息家讨个公道,和谈破裂。直至冲突爆发,柳州之信源源不断送来,李承嗣才知道两国交恶之始末。
“凉国要完了!”这是所有知道这事的人的第一个反应。
李承嗣几乎是在接到信报的那一刹那便做了决定,当机立断派遣使团扮作商队出发,并点了刚自西北带兵回来的庆王,道:“四叔,辛苦你,还要跑一趟,宇国之事,还是你最知根知底,朕予你决断之权,且换装混在使团中见机行事,明也好暗也好,决不能令他两国和谈休战……如有机会,可邀司徒向阳会猎凉都,平分彼国国土!”
这三国时而彼此交好,时而相互攻讦,今日联手明日翻盘,本是常事,然今日凉军攻衍不成,损失惨重,西有李承嗣气势汹汹一路冲杀势不可挡,北有司徒向阳打着复仇旗号呼啸而来攻城克地,几乎是一夜之间,形势就突然翻了个儿,凉国竟是处处告急,比一年前的大衍还要危险,甚至有亡国灭种之虞!
挡在眼前的只剩下原本自家的雄关,过了此关,战火便将燃至凉国国土上。
李承嗣眼望远处高耸的恰旺城,无声地出了一口气,淡淡道:“孙将军,且陪朕去散散心。”
大庭广众之下,孙悦从不会驳他的面子,只面无表情越众而出,两人不带侍从,一前一后各自纵马,将大军远远甩开。
恰旺城周密林四布,向西向南则地势开阔,起伏和缓,植被渐稀,只余些杂草黄沙,直蔓延到地平线外。站在一处稍高的土丘上,四野漫漫一望无遗,虽是美景,却令人不免生出些寂寥之意。
李承嗣拉紧缰绳,停了下来。
此处视野开阔,并无隔墙有耳之虞,他也不回头,道:“孙叔,你瞒了朕好久。”
这些日子在外人看来,孙悦仍然是皇帝的宠臣,最忠实的武将,几乎完美地执行皇帝的每个指令,作战骁勇,治军严谨,完全挑不出什么错处。然而李承嗣却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一板一眼服从命令,不对任何军议发言,恪守礼仪,以最规矩的举止拒自己于千里之外,似乎在刻意冷漠地自我封闭起来,变成一个纯粹的杀戮者。
这种无声的抗议让李承嗣无可奈何。
躺在他温暖可靠的怀里,被随意而强势地抱进他自己的私帐,压在床上操弄,抵死缠绵,相拥而眠,竟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李承嗣微微摇了摇头,将这些思绪驱散,道:“息长幽满门上下数百口一夕惨死……孙叔,好毒辣的一计。”他凝视着远处的城池,淡淡道:“这些人你训练了多久?是从雷水提了那一句开始,就动手了?”
孙悦不答,承嗣又道:“伪装凉人在柳州边境挑起摩擦,再假扮小股宇军袭击凉国关卡——又要不引人注意,又要诱得息长幽上钩主动出击,来来回回搞这些东西,怕不是磨了几个月?承嗣猜想,这两国国都也有不少人在活动,是不是?待息长幽与凉人交手,惨遭报复的消息传来,再煽动京师民愤……衍凉两国交战,司徒向阳本就在旁虎视眈眈,欲择其一下口,却苦无出兵名号,你倒是送了他一个绝佳的借口。”
“这一年我大衍上上下下焦头烂额,自顾不暇,他们也难疑心到我们身上。司徒向阳一代枭雄,时至今日便是看出端倪,也会顺水推舟,先狠狠咬上凉国一口再说……”
他拨转马头,面向孙悦,认真道:“是不是还有很多承嗣还没猜到?方五儿一直猜疑你将凉国俘虏都派了什么用场,承嗣也听到过只言片语——‘屠龙之事’,孙叔你难道还打算向他们国君下手?眼下却不是什么好时机。司徒向阳此刻形同我们盟军,不必动他,凉主老迈,身子经不起折腾,他活着,于我们有利无弊。孙叔,你这步计划需要缓一缓。”
孙悦缓缓点了点头。
这便相当于承认了承嗣之前所有的猜测,他无声地松了口气,望着眼前的武将。
这武将目光沉稳深邃,高大,沉默,像是一尊再可靠不过的守护神。
李承嗣闭了闭眼,问道:“承嗣还想问一句,孙叔,母后真的是死于自焚吗?”
孙悦安静地看着他。
承嗣得到了答案,微微一叹,看着他高大的身形,有些恍惚:“孙叔,父皇曾对我说,有孙悦在,能保我大衍五十年平安,我到今日,才算明白。”
“我只以为你能征善战,勇冠三军,能定一城之得失,却没料到……远远不止如此。”
“数月前司徒向阳还在我大衍边境调兵遣将,意图不轨,雍城战后凉主气势汹汹,亲临双城,欲继续向大衍境内增兵,眼看兵连祸结,永无宁日。然而这种种危机,皆被你不动声息化解于无形。相较之下,你在京师对万家和蒙冲做的手脚,倒都不算什么了。”
他心底暗叹一声。初时自己颠沛流离,内忧外患齐至,能保命已属不易,麾下众将所求亦不过多多斩敌立功,孙悦所思所虑竟如此深远,今日想来,实在可怖。
这已远远超出了武将的范畴——简直是以一人之力,扭转了整个战局,为大衍辟出了一条全新的大道。
承志曾对他说,以他今日从者之众,有没有孙悦在身边都无关大局;现在回头看,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