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打量着突然归来的孙悦,心下各自揣测。
领兵大将不从君命历来是大忌,一句“不臣之心”压下去便能整得对方身败名裂,永不翻身。孙悦在帝君生死关头消失半月有余已颇惹议论,归来后虽未被降罪,然而只看他与天子之间的情形,便能猜到其中裂隙必然不小。
一边是连续三次上表请辞,一边是三次驳回,军议上从头至尾两人都未向对方看一眼,李承嗣身上像是贴了“别惹我”三个大字,孙悦则一味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让人怀疑他根本没将方五儿的话听进去一星半点。
彼此交好的武将间私下递着眼神,不少人已悄悄打起了小算盘:孙悦若当真获罪,皇帝必然要再提拔一批武将填补空缺,这位子……
“……诸位对此有何意见?”
李承嗣冷冷问了这么一句,登时有几名将领不安地动了动身子,这些人甚至没搞清楚皇帝在问什么。
一时无人搭话,方五儿轻咳一声,道:“主公,属下以为利齿藤已不足虑……”
承嗣道:“凉主屯兵边境,随时可增兵接应,司徒向阳整饬军备,蠢蠢欲动,前狼后虎,不可不防,至于京师……”他沉吟一下,直接点名道:“袁希,说说你的看法。”
袁希应声道:“臣以为陛下不必再涉险地,御驾亲征,不论是西进东攻,皆应由我等臣下为君分忧……”
“裴卿。”
“蒙贼勾结凉人,兵行险着,阻我大军,却被孙将军个个击破,丢盔卸甲龟缩城中,此时战力殊不足惧,并无威胁,凉军却时刻可能重整旗鼓卷土重来,此时不趁机斩尽杀绝,必有后患。”
“吴将军。”
“先夺京师,再图东进。”
“张将军。”
“回京。”
小皇帝挨个点名,从头问到尾,众将支吾不得,各自表态;除了方系将领全部旗帜鲜明主张回京以外,支持全力阻击凉军的人并不多,均非京师出身。
他沉吟道:“方卿,你那边可有困难?”
方五儿道:“利齿藤手头均是些残兵败将,陛下不必忧心。”
承嗣道:“不可轻敌。不至双城,不能容他有一丝喘息之机!”方五儿应了,他站起身,道:“诸位辛苦了,回京之事,且容朕三思……”
众将官纷纷起身告退,李承嗣双眸盯着长案正中的沙盘,淡淡道:“孙将军,请留步。”
*
孙悦一直坐在天子左手第一位,承嗣问记诸将,却独独将他跳了过去,本已十分显眼,此时又被单独留下,已有人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
然而他只是安静地坐着,不言不动,表情也无一丝变化。
李承嗣直到众将尽退,才第一次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孙悦身形高大,眉目深邃,虽未着铠甲,周身仍有一股沙场的煞人威势,此时一脸漠然,似是将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也不打算搭理面前的天子。
一时间无人开口,室内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无声地对峙了半晌,李承嗣终究还是软了下来。
他揉了揉眉心,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孙叔,别这样,我们谈谈,成吗?”
“承嗣知道你忠肝义胆,绝无反心……你汇集四路人马,击退万家伏兵,救雍城于水火之中,这些功劳,承嗣心里都明白。之后的事情,你若不愿说,承嗣也不会勉强……”
他顿了一顿,见孙悦仍无反应,失望道:“孙叔,你当真是铁了心要走?过去不提,这一年来,承嗣自问从不曾亏待你……”
孙悦看了他一眼,小皇帝续道:“你有什么心事,大可以直接对承嗣讲,何必非要走到这一步?我不会同意的,你从小看着我长大,该当明白我的脾气。我们像从前那样,你对我好,我也……”
他眼睛有些酸涩,想到孙悦进城后所见,有心分辩,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孙悦的态度令他难以理解,也难以接受,他并不介意向对方屈服来换得过去一样的相处,却不知道究竟说些什么才能讨得他欢心。
“孙叔,留下来。”他用力闭了闭眼,极力压抑着碰触对方的冲动:“承嗣许你一世荣华,名留青史,只愿来日君臣相偕,永为佳话,年年岁岁皆如今日……”
他冲对方伸出手去;若在过去,孙悦必然会回握他的手,将他抱进怀里安慰;或者至少也会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让他安心。
然而此时那个人却只是看着他伸在空中的手,眼中满是心灰意冷,唇边露出一丝苦笑。
他无声地做了个口型:“放过我吧。”
接着推开座椅,行了个礼,头也不回地去了。
承嗣的手僵在空中。
*
天色已黑,李承志探进头来,唤道:“哥哥……”
承嗣缓缓抬头看向门口。
李承志道:“哥哥,这么晚了,你还不去睡,在做什么?”他一步跨进来,左右看看,又回身掩上门,神神秘秘道:“哥哥,我打听清楚了!”
他这一句话来得没头没脑,李承嗣脸上没半分表情,道:“在想怎么处理孙——你又打听什么了?”
承志扑进兄长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道:“你不是想知道孙悦前阵子去干嘛了吗?我捉了他几个手下……”
承嗣冷冷道:“胡闹!”
李承志笑嘻嘻道:“你猜他们做了什么?前头打仗那些不说啦,跟那些武将的说辞一样;袁希走了以后,他们又被带到最初被万家伏击的地方,在距